幸福大街十三号(3)

“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她惊奇的抬起头，用毛衣针撩了撩头发，“你懂不懂规矩？”
“这是……”
“红医站！”
方成退到院子里，发现南屋人影绰绰。他走过去，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有人说。
在一张长条木桌周围坐着十几个人，他们默默地盯着他。屋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不过从那沉重的气管呼哧声来看，大部分是老太太。
“签字了吗？”桌子尽头有个女人发问，声音显得挺年轻，大概是个主任之类的头儿把。
“没有，我……”
“这么说，还剩口气儿。”主任尖刻地说。
一阵哄笑。一个胖老太太笑得喘不过气来，有人给她咚咚地捶背。
“我是记者。”方成赶紧声明。
顿时，屋里一片死寂。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主任首先反应过来：“证件。”
方成掏出记者证，就被靠门的人抢走，红皮证件沿着桌子的一边传看着，议论着，被一只只手翻来翻去，有的摇着头，有的用手指蘸着唾沫在上面蹭蹭，证件最后落在主任手里。她捏着证件，端详了一阵，又让旁边一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念了念，才点点头。

“嗯，你是来照相的？”
屋里嗡嗡地骚动起来。一双双浑浊的眼珠发亮了，你推我搡，连伏在桌上睡觉的也弄醒了，似乎他们等了一辈子的事情终于到来了。
“照吧，我们正学文件呢。”主任神气地说，“腰板挺直点儿，别瞥镜头！”
大家挺直腰，拿起桌上的报纸，瑟瑟作响。
“等等，我没带照相机……我是为别的事来的，想打听一下幸福大街十三号住着什么人。”
“怎么不早吭气儿？”主任不满的说。
“我还没来得及……”
“好啦，你打听什么？”
“幸福大街十三号……”
“活人？那不归我们管。走吧，下回别尽大喘气，这儿老胳膊老腿的，经不住折腾。”
“归哪儿管？”
“安静点儿！我们现在继续开会。刚才说到哪儿了？噢，四号向阳院的陈哑巴永垂不朽了，有人问为啥要多发个口罩……”
“怕他死后吭气。”墙角传来嘎哑的怪声。
“那等你归天后发口锅，省得你直起水蛇腰……”
他们吵了起来，乱哄哄的。方成趁机溜出来。走到门口，他徐徐地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和真死一回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