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大街十三号(2)

“你自己没长眼？”
“我是说，这树干干嘛锯了？”
“你挣多少钱，管那么宽？想留棵盖房当梁使？实话实说吧，我都没份儿。”司机甩掉烟头，转身爬进驾驶室，砰地把门带上。
方成咬了咬嘴唇。一个拎菜篮的中年妇女走过，他跟了上去。
“您这萝卜哪买的？”
“东边的副食店。”
“噢。”他客气的笑了笑，并行了两步，“这树怎么给锯了？怪可惜的。”
“谁知道。听说昨儿风筝挂树梢上了，有个野孩子爬上去够……”忽然，她闭住嘴，神色惶恐地匆匆走开。
地面上，一个长长的影子滑过来。
方成转过身。一个穿皮夹克的人，压低头上的绿军帽，扫了他一眼，走过去。
他这才注意到，在锯倒的洋槐后面裸露着一堵高大的围墙。由于年代久远，有些地方灰皮剥落，露出古旧而结实的大砖。他深深地吸了口混杂着汽油和槐木香味的空气，沿着墙根往回走。不一会儿，围墙凹了进去，现出有两尊石狮子守护的大门。门上的红漆已经退色，蒙上了一层灰尘，似乎很久没有打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门牌：幸福大街十三号。门牌下面是个乳白色的电铃。方成去按它，却按不动，细细看，底座和按钮是一体的，原来是个装饰品，他惘然了。

当他一步步从台阶上退下来，想看清整个大门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过路的老头。
“对不起，请问，这里住着什么人？”
他愣住了，老头从眼睛深处流露出来的恐惧，使他不禁也有点腿软。老头踉跄逃走，拐棍在便道上急促而零乱地敲着，消失在远处。
一个小男孩走过来，他正专心地用铅笔刀削着槐树枝。
“小朋友，居委会在哪儿？”
男孩抽了抽鼻涕，用树枝指了指：“从那条胡同拐弯儿。”
小胡同在歪歪斜斜的自盖小房之间蜿蜒伸展。有时方成不得不侧身而行，免得板条和钉子挂破大衣。在胡同尽头，在一个略显宽敞的院落门口，“居委会”和“红医站”的牌子并列左右，上面满是孩子的泥手印。
他推开北屋的门，探头进去。
“你带证明了吗？”一个正在打毛衣的姑娘埋头问。
“什么证明？”
“死亡证明书！”姑娘不耐烦地说。
屋里一片雪白：床单、挂帘、桌椅，再加上姑娘的大褂和脸色。方成不禁打了个冷颤。“没、没有，我是为……”
“告你说，我这儿不签字，追悼会没人给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