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大街十三号

北岛
一
1975年深秋的某个早晨。大街上冷冷清清。一阵秋风，便道上枯黄的落叶哗哗翻滚。远处，卖冰棍老太太的吆喝声单调而凄凉。方成裹紧身上的旧黑呢大衣，踢开脚边的石子，当的一声，石子卡在下水道的生铁格栅上。刚才姐姐的电话真让人不可思议：小军昨天下午在大街上放风筝，喏，就他妈这条大街，竟于光天化日之下失踪了！姐姐的哭哭啼啼和电话声中断的信号连在一起，搅得他脑袋嗡嗡直响。坐在对面的组长老孙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放下听筒，恢复了常态。
马路对面，一排高大的洋槐被齐根锯倒，横七竖八地躺在便道上。一辆黄色的日本吊车停在路边。在嘟嘟的哨音中，四五个工人正忙着挂钩，把锯倒的洋槐吊到一辆大型拖车上。
方成凑到卖冰棍的老太太跟前。“挺好的树，怎么……”
“冰棍，三分一根，五分两根。”那张满是皱纹的瘪嘴翕动着。
“同志……”
老太太的嗓门之大，使他失去了继续询问的勇气。方成过了马路，朝拖车走去。一个司机模样的小伙子，靠在前挡板上抽烟。
“请问，这是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