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世界】酒神(4)

黄昏在退步，躁动春日里的太阳迟迟不愿落幕，云的思绪打了结，成团堆积于天边，厚压向大地。学生们兴奋地对着云大叫，又蹦又跳，“那是什么云？从未见过！”
惊雷炸响天空，朝大地投下暴雨，学生们从未见过这般猛烈的雨，它神秘又迫切。大雨下了三天三夜，雨剥去暖阳的厚衣，把山海绘得鲜明又张狂。
苏蛰负躲在暴雨里哭。他今天跑去海军学校毛遂自荐，被赶出去时大声嚷着，说自己见到了风车转。那教官走近，瞥了一眼苏蛰负，说：“你是苏隐儿子？”“是。”“难怪了。你父亲那时候也一直对风车疑神疑鬼。”
“他是因为风车转了才掉入海里的！”
“胡说，你父亲当年醉酒失足。你不符合条件是因为你眼睛有问题。赶紧滚出去，狂妄的小子。”
他被当作垃圾扔了出去，浑身的冷汗被热雨冲洗干净，一窝人在屋内嘲笑他的酒鬼老爸，这笑话经久不衰。
四、
他走出春寒料峭的教室，来到赫赫炎炎的夏日。
学生们卷着裤脚，唱歌、嬉闹，脱下外套遮挡太阳，排排围坐在走廊窗台上，明黄的校服在强光中耀得刺眼。一只球鞋失足掉落楼下，五彩的鞋带勾在了窗台上，如钟摆般左右随风晃动。

天空湛蓝无云，叶片绿到发紫。这是一个跳跳糖合着汽水一起送入嘴里的午后，色彩明快得让人产生了感官上的错乱。
“蛰负，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苏蛰负眯着眼，打了一个喷嚏。
办公室。苏蛰负面对着老师一言不发。
“为什么又去海边，还专挑涨潮的时候去，那天的教训不够吗？还想要处分？”
“那我能如何？老师又不帮我，我怎么办？”苏蛰负说的是考海军学校的事情。老师桌子上的那只保温杯里装着酒。瓶盖拧紧，只有那么一丝气味，也被敏感的鼻子嗅了出来。
暴雨每周一场，雨后世界是雪洗般的明亮。蝉鸣刺耳又绵长，从树那头牵到人耳朵里，像根永远剪不断的银线。
有一天，苏蛰负夜行去海边，被塔灯扶上悬崖。崖上有棵树，背靠着树，梨花一把一把地掉，落花满地，树快秃了头。他们宛如一叶舟，或是一座岛。苏蛰负对着海祈祷，希望自己能逃出蓝山镇。海浪温吞又敷衍地欠了欠身子，对他作了个揖。
那天出现了幻日。天空是被光爆的带壳的卵，鼓动的血管呼之欲出。放课后，有人站在高高的钟楼上敲打太阳，敲了六次，已然是黄昏，太阳仍高挂。
“咳咳——”校长开麦讲话，他说亲爱的学生们，不要害怕即将发生的变故。“蓝山镇已送走了春天，即将迎来盛夏，风车百年来再次转动，导致今天的涨潮提前了，大家先回宿舍。”他话还没讲完， 远方便刮来大风——风车缓慢转动，送来了飓风，风车再不是憨态可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