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世界】酒神(3)

“妈，我以后想出海。”饭桌上，苏蛰负冷不丁冒出一句。
“和你王叔一样卖鱼啊？”苏静还未消气，听儿子这么一说，又冒了火。
苏蛰负低下头继续吃饭，他清楚母亲生气的原因。十年前，他的海员父亲就是在海上出的事。那时候他还小，不懂去世这个词的含义，只发觉身边熟悉的烟草味突然消失不见，永久地被锁进了抽屉里父亲遗留的大衣上。
又约莫是五年前，他从那大衣口袋里翻出一团揉烂的地图，地图里的蓝山镇蜡封于茫茫大海中。每隔两三天，夜幕时分，海潮就竖起牢笼，鬼都不放出去，他们生死在这片土地，一辈子未能开疆辟土。地图上写了三个字，走出去。父亲无数次出海，无数次被涨潮遣返，最后一次，他不顾众人阻拦，独自一人抗在酒气冲天的海潮里，没按规定时间返回，永远也没能上岸。
苏蛰负小心翼翼折叠地图，收藏起一只被海浪打碎的梦。
三、
暨日海边训练时，苏蛰负对好友刘艺说：“我那晚见到风车转了。”对方捧腹大笑，笑出了泪：“你病糊涂了吧，风车怎么可能转？”“你不信？你过来。”刘艺跟随苏蛰负逃开游泳老师的眼睛，爬上最近、最矮小的一座风车。
苏蛰负：“嘿，你说这风车跟人一样，有高的，有矮的，胖的，瘦的，一年一年长高，比活人还活，为什么不转呢？”

刘艺：“为什么长着叶片的风车必须得转呢？”
他们偷偷溜到风车里，顺着梯子往上爬，“你说这风车用来做什么的？”“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用来发电的。”两人一同大笑起来。风车从未转过，却自一开始便出现在那儿，像个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很快爬到顶端。“我那天亲眼见到风车转了。”苏蛰负突然开口，“转的时候带来了风，夜晚的风和白天的风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两人沉默了两秒。
底下的教练大声喊话：“刘艺！赶紧下来——该训练了！”刘艺立马蹲下身子，藏住脑袋，苏蛰负哈哈大笑，“真是怂蛋，我来替你。”
苏蛰负张开双臂，露出满足的笑。乌云与灿阳共存，潮湿的阳光絮絮坠下，太阳从他脚底生长，自他半眯的双眸里升起，满到溢出、满到绽放，生生吃了他眼里的光。
阳光带着遥远而模糊不清的暖意，照响他、鞭挞他。
苏蛰负站在天空边缘处，昂首垂目下的喉结好似某种古早动物的脊柱。他朝向大海坠落下去，仿佛是宿命般的赴命，拧巴又倔强。
刘艺站在栅栏上摇摇欲坠，倾身向下望去，发梢追逐风的尾巴。晴空，艳阳，世界一丝杂音也没有。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