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世界】酒神(6)

他躺了一会儿再爬起来，擦掉脸上湿漉漉的砂砾，打直了背，一动不动盯着那风车，望旋转的风车如何剖开一个颠扑不破的春天。
六、
成年季晚会。“我有深海打捞上来的美酒！”不知是谁从家里偷了酒，兑了白水分给大家，苏蛰负喝着酒，砸吧嘴想起那晚大海的滋味。
同伴们疯闹成一片，窗外的大海正在涨潮，没过屋檐才停下。墙面上，影子在打架，缝隙间波光粼粼，好似水中火焰，燃烧每张带酒味的影子。苏蛰负的脑袋昏昏沉沉，他如同一只被锤烂的气球，扔在墙角里，七皱八褶成一团。
他望那血红大海吞着酒气、打着饱嗝，一边涨潮，一边把这气味越推越高。
蓝山镇的学生偷偷溜出去，拿斧头，对着风车阵阵猛砍。砍出疤痕，风车流出蓝色的血液，液体渗入大地，枯死了一片花草。第二天风车愈合，日日拔高，越转越快。
专家做出调研，说那风车不出一个月就会引来海啸，必须除掉风车。
大家整天紧张兮兮，时不时望向窗外，盯住作祟的风车，心也随转动的叶片七上八下。由于蓝山镇人少，劳动力匮乏，学校组织学生下浅滩、除风车。砍的时候戴上手套，防止被风车迸溅出的液体灼伤。人们挥舞着斧头不停歇，终于砍倒了一座风车，它轰然倒地，折断的叶片滚落海底。

大家欢呼着，愈发努力砍风车。
苏蛰负坐在山坡上看这场狂欢。
昨晚，苏蛰负再次离家，欲要远航。来到海边发现伤痕累累的风车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再生长。风车不折不挠，给它一夜的时间，便从无到有，冲向天空。这风车是有根的，从记事起第一次见风车，风车就没有停止成长。大地渴望触摸星辰，所以风车比肩夜空。
苏蛰负色彩错乱的世界里，唯有白色的风车是正直的。
风车啊风车，是静景画中裱入了眼睛，如紧绷的蝉翼扎上了刺。
蓝山镇有两百个人和一百座风车，若想完全摧毁一座风车，砍的速度必须比它愈合的快。大家奋力砍风车之时，苏蛰负却拿着斧头去了酒窖。
酒窖牌匾上写上八个大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苏蛰负抡起斧头，欲击碎那满屋的酒坛，造次一番后，保安赶来将他按在地上，大声呵斥：“你这家伙要做什么？！”
被满屋的酒味麻痹，动弹不得。望美酒泵出，汇聚为河流，以生生不息之姿态奔逃向大海。
七、
砍下最后一座风车后，蓝山镇松了一口气。
既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大海一片风平浪静。
直到有天清晨，狂风大作，警报响彻整座城镇，风车再次齐刷刷钻出海面，以惊人的长势冲破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