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杂笔·徘徊(2)

在他眼里，他还未成为所谓的“大人”，也就是还没有成为这来来往往的，碌碌的人群中的一个罢。他又比女孩年长多少呢？不过是另一个忘记了日期的少年，不过是不曾粗心，一次又一次地来到港口，试图迎接一个他仅仅是有模糊印象的女孩罢了。于是在他眼里，此刻两个人之间，不过是一只航船的距离罢了。水乡和小城，亦是如此。
他终于是需要生活的。早已因为日复一日的迎接而失却了生计的他，靠着对那首船歌的模糊印象，在一次次望向港口和河岸的等待中轻声唱出了已经无人知道是否属实的曲调。顺理成章地，他成了港口的驻唱人，用他的歌声，实际上是等待，换取一点微不足道的硬币，支持他在这港口不属于卖艺人而属于接站人的位置上，继续等待下去而已。
航船的确是渐渐远去了。不仅仅是他见过的任何一只航船。然而在他的心里，船歌确实越来越清晰，愈发能够形成完整的曲调。那首大概只是悠长的，出现在过后来人梦中的不知何处而来的歌谣，使他愈发确信自己将会等到那个他早已经忘记了名字，也忘记了音容的人。他唯一能够确信的，也只是这首不知有多少贴合着曲调的船歌，属于他等待的那个人。在他确信不疑的想法里，大概她也是会唱着这样一支船歌走下航船来的罢。

他终于是感到疲累了，于是不再站在那个他站立了长久的地方，慢慢地坐在了已经被老旧的皮鞋和古老的曲调磨平的河岸边，垂下了苍老而绽满斑纹的头。在那一片的黑暗和静默里，他模糊地听到了一首稚嫩的船歌，和一个他再也没能见到的身影带着新鲜和彷徨，蹦蹦跳跳地从航船上走向了岸边来。
他只是坐着，再没有离开黑暗和安静的力气。他只是感觉自己站起了身，和着船歌的曲调，一步步迎了上去，走进了那片河流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