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杂笔•远行
听闻这个故事的时候,这个故事已成了叙述者口中的几十年前。想来他已经是故去了的。不过,他总该还是等待着的。
收到信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已将他乡当作了故乡。他远离了家乡几百里,到头来也只是谋得一份生计。尽管在家乡也只是谋一份生计。他却抛却了这简单的地方,在这无所挂念的小城孤留。
收到信的时候他才感到了自己是个旅人,收到信之后他仍是一个旅人。不过当那梁家寄来的信真真切切在了他的手上,他才清清楚楚地计划着远行。他如今不再是原先的旅人,他是将要出发的。确然,寄出信件的那个人隐约地勾起了他对故乡的回忆。她当然更是故人,是偶尔出现在他艰难入睡时梦中的幻影。
他自然不会注意,这封已经浸湿过数次有些发黄的信件寄自两年以前。她病了,有些深重,不过已经大概恢复,这是他在意的。他自然也不会注意,最后那报告她恢复的工整字迹和那一向歪斜的字迹不同,并不来自病中的人。他自然也不会注意,那句令他长久等待,让他在下一封信来时出发的话不过是随笔一提。
这一夜他失却了睡眠。他走出门,坐在院落中无声无语地望着漫天的星辰。他曾听她说起过天上的生灵的故事。此刻,他也想将自己的这一份挂念化作这微弱光辉中的一点,将这份挂念越过天涯海角传达给那个等在故乡的人。然而他也知道,有人可思念的他并不孤独。他不声不响地坐在了这夜空之下,好像此刻只有他一人。
自此他开始了等待。他的衣柜从此永远空空荡荡,每一件他从故乡带来和此地添置的物件都进入了他的行囊。每一件他使用的物品都自行李中取出而又放回。他唯独将信收在身上,每夜他对着灯烛静静思索时面前都只是这封信。他每一天都做着出发的准备。他早已备下了辞去职务的函件,打听过了出乘的车时,邮局是他常跨进的场所,他真真切切是在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