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3)

顷刻间，日月初换，天地间也变了颜色，想是红日初升，万物精神，湖面上燃起朦朦胧胧的雾，如纱衣婀娜的女子般舞动着，两岸的苇草簌簌摇荡着唱和，这是一出好戏的序幕。
若说好戏，怎能没有主角？在锦年心里，这番美景，能称得上的，只能是天边的红霞了，她抬手扯下一抹，真就来了个素衣水袖的姑娘，三千青丝如瀑，嫣红眼尾，一点朱砂，立在河前，吊嗓子练唱腔。
细听她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如泣如诉，不绝如缕，这方天地都成了她的背景，何锦年就是她唯一的观众，她们隔着茫茫河雾遥遥相望，对视，唱和，打拍子。谁也没有惊异，谁也没有中断，仿佛她们生来就是千百万年的知己好友似的。
空有美景不够，有你便是良辰。
两人都有些难断真假了。
蒹霞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多年后何锦年记起这段故事的时候，心里依旧翻涌着不可言喻的奇妙与悸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爱上了天边的红霞。
这个时光里的姑娘，心怀家国天下与漫天红霞。她跟很多人讲述过那个记忆里的春天，那是一句诗，是一场梦。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那场梦，一做就是一辈子。

1941年 深秋
天渐凉了，人也打不起精神来，蝉鸣早也散了，整个小镇就更是一副醒不过来的样子，农忙已过，前线的滚滚炮火传来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的消息，有人等不来了，就在深秋里带着遗憾睡过去了。
一户人家的老太太走了，寿终正寝，算是喜丧，就请了戏班子到镇上唱两出，算是祭奠亡人。
镇子这下算是有了点人气儿，很多人忙着吃席、看戏、凑热闹。
何锦年在1937年入党，顺应组织安排和同事在镇子里安身并开始筹备骑兵连的组建工作。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却耐不过同事缠扰，陪她去听戏。
良辰美景遥遥过，你方唱罢我登场，云香鬓影衣袂扬，唱罢青黄唱兴亡。
她没料到会遇到故人，此年此月。
戏子披霞戴翠，风华万种。而 锦年 的第一眼却是她的眼睛，那一双云霞般的眼睛。红雾似的眼尾，眼底一枚朱砂痣。那是，幼年看到的风景，而今，终是窥得全貌了。
“朝来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韶光贱。”
台上的人儿唱念做打，字字流连，身如春风拂柳，目若湖泊化雪。她对着台前，讲着才子佳人，爱恨喜悲。她眼波流转，那两湾湖泊，涟着波光，直直溢进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