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5)

那個殘破的村莊，天色烏般暗沉，人的尸體古怪地亂置在桌上、椅下、房梁裏、井蓋邊，淅淅瀝瀝的雨淋在觸目驚心的傷口上，殷紅的血水如徑匯聚，他蜷縮在壁爐后的煤堆邊，亂糟糟的頭髮蒙了厚厚的煤灰，衣衫襤褸的模樣和現在的靚麗不成對比。有人重重地踩在門口的碎木屑上，緊跟著傳來女人的慘叫與刀刃楔進肉裏的悶脆聲。兩個男人狂妄地大笑，房間的地上有玻璃瓶碎裂開，火焰一瞬間躍起，徑直向煤堆撲來。少年見狀立刻翻身爬進了烟囪，摻了水的煤堆在他身下噼啪爆響，難聞的濃烟猛衝上烟囪，他劇烈地咳嗽，眼睛熏得紫紅，沒過多久便再也堅持不住，手臂一軟摔進通風管，軲轆軲轆地滾下了房頂，重重地摔在屋后的灌木裏。
不知過去多久，一個教士模樣的老人兜兜轉轉，從這灌木邊走過，望著燒得不成樣子的村落出神。突然，他被一束紫色的頭髮所吸引，急急上前，樹叢裏的少年尚有呼吸。他將少年背起，向不遠處的一座巨大的移動城池走去。
之後的記憶變得破碎支離，仿佛一盤錄像被故意損壞了。隱隱約約中，老者坐在病床邊，手裏捧著一個裝飾精美的匣子，他詢問著少年什麽，床邊的儀器上，三條波形很不穩定，警示燈始終在閃爍不停。我看到少年艱難地點了點頭，老者慢慢地打開匣子，那裏面躺著一個果凍樣的東西，散發著幽藍又斑斕絢爛的黑光。仿佛有靈性，那東西順從地從匣子裏飄出，緩緩地覆蓋在少年的口鼻上，漸漸地進入了他的身體。老者此時站起身來，雙手不斷地在周身比劃著，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進行某種儀式，這時的少年突然猛烈地抽搐起來，身體强直，牙關緊咬，連接在手臂上的輸液針被暴起的青筋彈開一邊，他的頭劇烈地甩動，喉嚨裏爆發出痛苦的低吼，監護儀器大聲地報警，老者頭上的汗珠從臉側流到下頜，他擡起頭望著窗外天邊的月亮，默念著什麽。少年緊綳的身體突然放鬆下來，監護儀器一下子安靜了，海的腥氣從病床上衝刷而下，守護靈似的水母幻影靈動地飄忽在少年的身旁，墨黑的觸肢參拜般圍繞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