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4)

櫥窗後面沒有店員。從剛才開始，這座城市就空無一人了。他走得很快，推開門，我一個趔趄撲在了他的身上，海水的腥撞入了我的鼻腔，可他像一團史萊姆一樣軟，我順勢抱住了他。他卻沒有絲毫驚訝，一手順著我的脖頸游上了我的臉頰，疼愛般地揉了揉。他可是綁架犯啊！我卻感到異常地安心。“我去拿你喜歡的東西。是不是有點孤單？”他從我懷裏滑出，背對著我揮了揮手，我聼到身後店門口的感應招牌發出悅耳的鈴聲。“歡迎光臨！“我疑惑地回頭，一個鬍子拉碴的大叔推開門走進來，我趕緊讓路給他，他卻好像根本沒有看到我，他穿過了我的左肩膀去找店員要車仔麵，我像一團空氣一樣沒有實體。我趕緊看向櫃檯，那個店員好好的站在那裏煮麵條。街上車子的燈光飄搖而過，我看向門外，路上熙熙攘攘，一如既往。我登時悵然若失，原來，我從來都不存在。
一隻涼涼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是他。他遞給我一罐UCC咖啡，還有我這幾天一直想吃的蟹子飯糰。只有他能觸摸到我，只有他知道我還客觀實在，如果現在他消失不見，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我突然好恨他，狠狠地咬了一口飯糰，狠狠地抱住他，狠狠地捶打他的後背。他好單薄，我的臉埋在他剔透的兜帽裏，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貼著他的黑色緊身背心流入他的身體，海的腥氣把我完全包裹。店員和大叔、行人和流車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聼到他深深地嘆息，隨著我沉沉地睡去。

戰我被劇烈的頭痛震醒。它疼得好像要炸裂，好像裏面裝滿了遠遠超過它極限的東西。淡淡的鹽香飃進了我的鼻子，我躺臥著，頭枕和被褥異常舒適，有幾縷水藍的髮絲被我壓在了頭下面。這裏大概是他的傢吧。我偏過頭去，少年安靜地睡在我身邊。他只穿著貼身的黑色緊身衣褲，襯托著他的皮膚似乎都透明了。劉海懶懶地耷在一邊，小小的鼻子輕輕地簌動，嘴角帶著一貫的微微笑容。神奇的是，鬢邊兩束長長的龍鬚并不理會重力的約束，而是自由地漂浮在空中，好似懸浮在水裏，細細地招展著。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細膩的臉龐。還沒有觸碰到他，水紫的眼睛就睜開了一隻，我訝然，他的眼神裏滿是疼愛的柔情，警戒的心尚未完全提起，涼而滑的唇就已經貼上了我的齒間。
他任憑我捧住他的頭，又肆意地攻擊我滾燙的口腔，撕咬我無處安放的舌尖，像要鉆進我又像要吃下我。我吞下咸苦的海水一般冰冷的液體，呼吸卻變得愈來愈急促灼熱，渾身都軟化下來沒有一絲力氣。我感受到他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們都在溶化，在冷與熱的衝突下混合交融，我感到自己幾乎要溺死了，可我願意、甚至渴望拼命地把生命交給這苦澀的海水，想盡辦法逼近他，進入他，變成他。我努力地睜大眼睛，他的眼睛與我四目相對，水紫的虹膜如傳送門一般，我眼前的世界如馬燈變幻，我與少年融爲了一體，我進入了他的視聽，通曉了他的思想，我看到了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