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八大吉祥（37）(2)

王巨君敏锐，霍地起身来探看他的情况，沉声道：“屏气凝神，这是内观的后遗症，不是你自己的情绪。你道心坚定，别怕。”
小孟道长闭上眼，换成五心朝天的坐姿，提气运转至胸中躁动凝滞处，耐心抚平那些长着倒刺的波澜。
良久，他睁开眼睛看向近旁的君王，问他：“无边无际、无知无觉，这样好吗？”
王巨君笑答：“只是换了一种看待世间的法子罢了，算不得无边无际、无知无觉。你看，即使身死神灭，无非化成尘埃随风逐水去了，其间妙处还需要你自己理会体悟，我可说不得。何况我只是闭眼撒手，倒也还形神聚在，且有再入轮回的机会，或还有再次睁眼的机缘。那时候虽我已非我，可本质上仍然故我——但愿彼时你已得道，倘偶然记起今日，又恰起意俯察一眼，见到彼我……岂不也有趣得紧？想造化早已有了安排罢。”
小孟道长收回专注看着君王的目光，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竟微微笑了，只是还有些困惑，便又问：“君打算换些什么？”
君王笑拿指尖点了点这心思玲珑之人的眉心，颇有些为父为兄的得意宠溺，甚而隐隐然的担忧，“你啊，慧极。”随即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呼吸着清冽的松竹香气坦言，“莽虽道一切尽在掌握，可到底我与周九良区隔开来后他才睁眼。他在这具躯体中的时间约合大衍之数，虽说几近算无遗策，但真正醒着的时候却并不长。所以我推测他的魂力必定有大损。这具驱壳乃是一人间至尊，故方能盛其大，又魂力分散、不至太强，故而便宜行事。换做是你，想不想知道，如果这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会出现什么状况？”

晚风起来了，吹开一角纱幔，漏进几点星痕。小孟道长抱着膝盖，坐得不端肃。他侧头看见君王在笑，眉目舒秀，不知怎的晃了个神，只觉得他年轻时定生得更好，许是因为他眼中盛映出的星辉竟是暖和的，叫人一时失语，不知道答什么。
好在君王不需要他答话，微笑着继续道：“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想到最后，最稳妥的一种办法就是让这具躯体本来的魂力增强，虽说这并不能压制住他多少，但总归能让他沉眠无觉的时间更长。箭在弦上，他已没有时间再去寻一具至尊的躯壳，只能困在这里，只要困在这儿，你们总归有解决掉他的机会和能力，我信你们。”
有些死志能劝，有些不能，有些不必。
小孟道长垂下长而细密的睫羽，掩盖住其中的湿意，换了个端正的坐姿，双手交叉在前，面向君王行了一礼。
“哈哈哈……”君王仍散漫地坐着，仰首笑得畅快，“行啦，卿不必挂碍。眼下，只有一个真正需要我好好去道别的人还在等着，便不陪你了。”言罢就着小孟道长的手臂起身，整好衣冠，大步朝外迈去了。
小孟道长一直目送那背影走进夜色深沉中，他自然知道君王去与谁道别。
少年夫妻，少年夫妻。最先勘破玄机的是他的发妻，受苦最多的是她，始终如一的是她，是该好好话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