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八大吉祥（37）

5.
“昨夜方观星起卦，已定下攻去句町的日子。可巧今夜你便回来了。”博山炉里烟气蒸腾，微缩的悬圃中振翅的三青鸟仿佛乘驾云气、冲天而起。帝王放下香匙，语气波澜不兴，烟雾半掩住他低眉垂目的面庞，整个人柔和得难以言喻。
小孟道长坐在对面看着他，鼻息不自觉的放轻了些。
“正赶上我来道别。”帝王连唇角微翘的弧度也是朦胧的，“我想通了，你不必劝……此去凶多吉少，你就当我怕了、逃了，跟以前一样……”
“陛下……巨君！”小孟道长直起身，打断对方的言语，竟有几分疾言厉色的意思，招来君王抬眼看他——
“无礼。”
大抵是因为说这两个字时他眉眼间的弧度被烟气衬的过于温存，小孟道长不以为怵，反瞪起眼，只是瞪到眼底和鼻尖都发红，到底没什么狠劲儿。
——他觉得悲凉：这世上总有人幻想着登顶人间，发号施令、尽享荣华绝色，岂知道即使九五至尊，也没有多大选择的余地。苍生看不穿，偶有人清醒过来那么一时半刻，也只够辛酸叹喂一句“同悲万古尘”，可惜清醒太苦，往往被执起又撇下，只重新关闭五感，麻木不仁地滚回富贵场中去，更多时候被烟云遮眼，身陷泥淖，醉生梦死。他算幸运，自小修道，现下站此与彼的交界上，清醒日多、蒙昧渐少，那醒豁的利刃静悬在识海，已不再割伤内里的嫩肉。但今天眼见君王亦如是，大化面前，无非蝼蚁，胸中激荡、意识震颤之下，悲悯与疼痛竟像要破体而出。他不禁按住胸口那阵悲愤的鼓噪，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