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花晴(9)

麦师傅看着他一道烟似的背影，一脸了然地笑：“我猜，是花。你们，信吗？”
克虏伯和崔勇面面相觑：“烦啦不吃素啊。”
“……”麦师傅将残留的酒液一饮而尽：“悲哀，真悲哀。”
阳光很好，除却不远处战壕里飘来的烂泥味儿，雨后的空气也还算清新，龙文章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他很累，最近尤为累。
这种累不是因为他做了许多事。如果做了许多事，他或许还没这么累。很多事要做，很多事做不成，手脚没能消耗掉的麻烦，便缩进眼里，钻进脑子里，钉进心脏里。
怎么才能把这群新兵蛋子练成穿着金钟罩布衫的金刚？怎么才能保持那帮混账老兵的士气？怎么才能从军需官小老婆那里撬回点早该发给炮灰团的物资？怎么磨嘴皮子才能从虞啸卿唐基那里多弄点装备？炮灰团也是团啊，两千人要吃要喝要能保命。两千双眼都望着他，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他们渴望温饱，渴望生活，渴望胜利，彻底的胜利，能安逸地继续生活的胜利，大胜利。

可是他能给吗？
他给了之后，他们还在吗？
对面的南天门，现在到底建成了什么样？虞啸卿想要冲上去，跟小鬼子来个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是日本人真的在等着当勇者吗？并不是吧，他们向来是屠夫，娴熟的屠夫，另类的庖丁，他们喜欢的是屠宰场，喜欢牲畜被绑到木桩子上绝望嚎叫的时刻。
而他们对这个屠宰场内部的布置还一无所知。
该过江看看的。
但是找谁呢？
他想到头疼。
嘶……头好像真的在疼。不是壳子里的脑子，是头皮。他隐约感觉一头牛在把他的头发当青草啃。
龙文章迷迷糊糊地伸出两只手，去扒拉头顶上的笨牛：“嚯，乖，去别的地方吃。”他摸到牛头，暖暖的，毛发虬结发硬，皮肉倒是很软。也是头不爱洗澡的牛。
恍恍惚惚地想完，他突然反应过来：祭旗坡，防御工事，军事重地，哪来的牛？登时手上一使力，想将头上的不明物体揪下来。他半靠着大石头，不明物体在他上方，重心不稳，没费什么劲儿，那个不明物体就哇哇叫着被掀翻砸下来了，同时被掀下来的还有许多土块和草屑。在这地方，土块和草屑没人介意，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不明物落的地方忒寸，没砸到地上，没砸到脚上，倒是狠狠砸在了他肚子上，痛得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彻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