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花晴

孟烦了在飘飞。
他感觉身子非常轻，越来越轻，从来没有这么轻过。他看见自己飘出干枯老朽的躯壳，飘过孝子贤孙的头顶，飘上房顶，飘向云层深处，三千条魂从他的四肢百骸纷飞而去。那三千条魂中有一个曾经的他，那个他死在了二十五岁，伴随着一个不低调的人一声低调的枪响。
那个人说：“烦啦，别老烦，试试看，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的身上。”于是三千条魂住进了他的躯壳，有他认识的，李乌拉、要麻、康丫、小蚂蚁、和尚、郝兽医、豆饼、蛇屁股、迷龙、克虏伯、阿译……也有他不认识的，不知道名字，不记得长相，高矮胖瘦，老少贵贱。他们一边骂他王八羔子，一边役使他的胳膊腿，役使他的耳口眼鼻，役使他的心肝脾肺肾，役使他的血液和梦境。此前他是失了魂的人，此后他就成了有了魂的鬼。
那些魂役使着他走进新时代，过起新生活，吃饱穿暖，无知无觉，却又快乐幸福。就这样，他快乐幸福地过了许多许多年，多到从梦中醒来时还以为那些日子是真的梦境。现在，终于，他等到这一刻，躯壳也会灰飞烟灭的这一刻，三千条魂从他脊梁上纷飞而出，各有去处。他知道，他们看到了未来圆满的日子，得到了心满意足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