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花晴(8)

旁边的豆饼就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地互损，眼睛却盯着孟烦了一直没从怀里拿出来的左手，一直等到伤兵喊声停歇，郝兽医给他缠上绷带，才忍不住问：“长官，你怀里揣着什么呢？吃的吗？”
“对啊，罐头。”孟烦了随口道，看绷带已经缠好，就放下了腿，拍拍豆饼的头，将手心的泥巴和汗水悉数抹到他圆乎乎的脑壳上，“小太爷走了。”
豆饼从没享受过他这么亲昵的态度，快乐地在后边嚷：“今天加餐吗长官？牛肉的猪肉的？”烦啦扭头回嚷了一句：“豆饼的！”
郝兽医看着他绷不住的眉飞色舞，诧异地想：今日真是撒癔症了？
狗窝里没瞧见死啦死啦，狗肉也不在，孟烦了只好又钻出来，路过机枪口，看见崔勇趴在机枪口折腾他的马克沁，手托着枪管瞄来瞄去，看样子很想给南天门来几轮扫射。克虏伯则在旁边搂着他的炮弹，用手指沾了泥巴在上面写些什么。
孟烦了登时屏息凝气，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背后经过，然而走出两三步，还是被克虏伯一手拽住了：“烦啦，你问问死啦死啦能不能再打两炮？”他仰着脸，满脸虔诚：“两炮，就两炮。”崔勇听了声音也转过身来：“对啊烦啦，我这枪筒子都快沤出蘑菇了，能不能让鬼子洗洗尘？打几发啊，不妨事不妨事的。”

战争把两边都变成了乞丐，拒不投降的乞丐。龙文章每天只让克虏伯打上两炮，骗取西岸消耗火力，但西岸的面子也只能撑着他们回敬三炮，再没有更多的火力消耗。孟烦了知道他们心焦，也无聊，但是除非虞啸卿发新装备，死啦死啦是绝不会做更多无用消耗的。
不过面对两张满怀期待的脸，他还是露出了万事好商量的表情：“行啊，我帮你们问问，准不准就不知道了，物资紧缺啊——死啦死啦在哪儿呢？”
“营房后面的大石头上躺着呢，两个小时了，”回答的是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麦师傅，他端着一个搪瓷杯，喝着他的威士忌，“他说他需要阳光，可他又不是植物。”
“不，麦师傅，他是一株断肠草，不把日本人毒断肠，他自己就得想断肠。”
麦师傅想了想：“你说得对。”然后叹了口气，又看着他别扭的姿势：“你怀里，带了什么？是好东西？”
眼瞅着麦师傅一副想伸手的架势，孟烦了急忙扭转身，溜了出去：“没有没有，我走啦，您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