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花晴(3)

丧门星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冰一样凉。
孟烦了呆呆地扭过头，看见丧门星越过他，冲向一栋青瓦红砖的小平房，平房门口栓了一头黄牛，牛尾巴被一个六岁小孩握在手里。丧门星冲过去，冲到男孩面前，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又蹦了两蹦：“雷宝儿，叫爸爸！”“落汤鸡！”雷宝儿嗓音清脆地喊。丧门星哈哈大笑，上官戒慈在他身后垂着手，抿着嘴，也笑。
他忍不住也跟着笑，笑了一声又茫然起来：不对，这不对。丧门星怎么可能跟上官戒慈在一起呢？那是嫂子啊。再说，他不是要回四川的吗？孟烦了看了看四周，林木秀立，梯田道道，秧苗迎风招展。这是四川吗？是四川吧？他恍惚地想问问丧门星，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丧门星的身形在扭动变形，他揉揉眼睛，看见丧门星变成了张立宪，上官戒慈也变成了小醉，他们搂着小女儿，三颗脑袋凑得很近很近，发出幸福的笑声。
孟烦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脚下踩空，他栽倒在水田里。
他重新想起，他已经死了。

死人是追不上活人的脚步的。
可是当人死去之时，他该往哪个方向去呢？
孟烦了狠狠地对地面擂了一拳，泥水被激起来，泼了他一脸，但他没有感到湿意。他立起来，发现自己站在云上，云朵柔软洁白，踩上去一颠一颠的，向四面八方荡漾开去。
这么白。这是洋人说的天堂吗？
多漂亮啊，多亮堂，多么纯洁干净。
可是……这么干净，是他那烂泥中打滚、赤膊黑皮的兄弟们会来的地方吗？
他突然慌乱起来，他是中国人啊，他不是洋人，他不能去天堂，他的兄弟在地府，他要去的是地府，是奈何桥，是轮回六道。他还有事要做，他不能去天堂，不能去天堂！
“我有事情要做！”孟烦了猛然转身，向云层最稀薄处狂奔。他很着急，他的腿爆炸似的疼痛，痛得眼泪夺眶而出。他一瘸一拐地狂奔着，连跑带蹦地狂奔着，他知道他的姿势一定很难看，但是那没关系，没关系，他有事情要做，事情比好看重要。
一道黑影从他身旁蹿过去，奔到了他的前边。孟烦了惊喜地大叫：“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