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5)

商人皱着眉头，问：“是因为火药？”
“是因为火药。万户在为通天塔准备建材时，改进了火药的配方，原本用于工程中炸山、取石，皇帝窥见其中能用于战争的一面，于是教皇做出让步，万户免于一死，在那个一百平米的院子里，他又用火药做出火箭，在一个无人看管的夜里飞向天空，然后就是你见到的那一切了。”
“多么，壮烈的死！”教皇的眼中闪出光来。
“多么，愚蠢的死。”商人讥笑着，满是嘲讽。
二人对视着，沉默半晌。教皇长长叹出一口气，心底有些愤怒，但无处发泄。
“我曾经也有这样浪漫的梦。在我看到万户飞向天空的那晚，年幼的我立下了登上圣山顶，瞻仰太阳的人生理想，也打算为此献出一生的努力，但是……”
商人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就和你说的一样，我把这个理想和朋友们说，一直到即将成人之后，突然有一天，大家都笑话我，‘去看太阳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吗？只要有钱，就可以买票乘坐热气球或是飞艇，飞到海拔六七千公尺的高空中，去看那个也不怎么亮的太阳。’你知道吗，也不怎么亮！”
商人大笑不止。
“我的梦想就这样被消解了。从那以后，我想清楚一个道理，世界变化太快，今天人们追求的东西，明天就会被抛弃。还是挣钱吧，毕竟挣钱能买到船票，也未尝不能买到其他的梦。”

教皇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疯魔似的中年人看，他的眼中确实已经没有梦想了，确认这点过后，他缓缓说：
“其实，你和我有些相似的地方。”
“我们的理想都是看到太阳，但这种理想的最终目的是获得荣誉，而不是看到太阳本身。”
四
努力半生后，他终究成了教皇。
第一次攀登圣山，路途过半，他隐隐约约望见天幕中出现一道亮斑，随朝圣的进程逐步增大。
直到登顶，亮斑彻底变作一团火球，在苍白的天幕上肆意地散发光和热。
那便是世人追逐的太阳。
神父诵读经文，乐团奏响圣歌。在庄严与神圣中，人生的最高潮随太阳光辉的洗礼降临，荣幸与震撼感席卷脑海。
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值得的，老人这样说服自己。
其后一年，每一次朝拜前，他都怀着最虔诚的心，将沐浴更衣、朝拜太阳当作一天中最重要的事；再过一年，热情降下半分，若是身体不适或有其他要紧事，便不去朝拜；又过一年，除去宗教节日，他竟升不起朝拜的念头了。
追逐太阳的人最终看腻了太阳。
果真如万户所言，它每天东升西落，将影子由西带至东；似乎也并非那样热烈，即便是正晌午，阳神离他的子民最近时，山顶依旧冷得人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