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3)

商人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实际上，地面看不到太阳，并不是因为《大日经》中所讲的神罚，或是《新经》中提到的‘人间的不洁’，而是因为我们生存的这颗星球的大气的浓密。在气体之前，人们就已经发现了空气中的固体小颗粒，从这个角度来说，空气是一种分散质，因此在其中能见度较低。太阳的光芒不够强烈，无法完全穿透大气，只有在海拔较高的山顶能见到太阳完整的轮廓，圣山恰好满足了这个条件，这是现代科学做出的解释。”
教皇沉思片刻，看着灰色的天空出神。
“天也并非始终都是铅色的，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一个夏至的夜晚，圣城漆黑的天幕中划过一道蓝橘色的烈焰，由西向东飞去，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商人说到这儿，教皇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惊讶地看着商人，眼中酝酿着莫名的色彩。
“后来我听大人说，那是个名叫‘万户’的疯子。他在太师椅上绑满火箭，趁夜色起飞，妄想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中途偏离了航线，烟花燃尽后爆炸，万户就这样死在黑暗里。”
“你算是问对人了。”教皇沉思片刻，说：“万户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们曾在教会学校同窗十年。”

教皇陷入片刻的回忆，随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二
书上说，事神者当近神，虔诚的教徒便建起高楼，楼越高，离太阳越近，便离神越近。
楼建的越高，对匠人需求越多，于是教廷设立教会学校，招募教徒，教授工程。
于年幼时的教皇而言，工程倒是没什么好学的。入学是为进入教会，进入教会是为当上教皇，当上教皇是为瞻仰阳神的荣光，一睹太阳的伟岸。
他人生的唯一追求就是看到太阳，父辈如此，他亦如此，绝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在出生时已经固定了。
书上又说，只有最虔诚的教徒才能看到太阳，对于创造了太阳的神明，人们便越发恭敬。
妄议神明曾是死罪，即今教廷式微，有此事发生，当事人也脱不了“讨打”的嫌疑。在这座教会学校里更是如此。
万户却偏能成功身退。
新生入学那日，神父于台上大声诵读《大日经》：
“神允那虔诚的信徒瞻仰其荣光，就造出太阳，恩泽大地。”
噤声的学生中杀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神想必不是工程师。”
“这从何说起？”
“神若是工程师，《大日经》的第一页应当是制造太阳的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