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4)

台下一众学生中响起窃窃私语。
那声音停顿片刻后，继续大声说道：
“从第二页起，神应当写满一整本书的圆周率。这样，每个翻开《大日经》的人，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都会因为头痛或是震惊而高呼‘哦，我的神啊！’于是神就又多了一批虔诚的信徒。”
堂下笑倒一片。
谁都未曾想到，如此僭越的发言，在当时就这么一笑而过了。
渎神者正是万户，此刻，他混在人群中洋洋得意：那一头肆意留着的长发略显放荡，但目光并不散漫，反倒炯炯有神。
此后，他便被安上异教徒的名号，成为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为什么要给人或神下定义呢，既然神不是工程师，我就一定是异教徒吗？”
不信教是事实，但万户生得嘴硬，他偏说自己对太阳的信仰不弱于人，只能算作半个异教徒。
这是何等狂妄！
然而他偏又不做礼拜。
晌午时，众教徒例行向东叩首，祈求阳神恩泽众生。
一名学生溜号时四处偷瞄，发现万户倚靠在立柱上，整个头都昂起来，连带张开狮子大口，嘴角似有津液留痕。
这是大不敬！礼拜结束后，他便问责与他——未做礼拜正是异教徒的铁证。

未曾想，他竟反驳道：
“阳神他老人家在头顶上，我朝天看，正是敬重他老人家，倒是你们，向东拜是作甚呢？”
“一派胡言！”有人反驳道，“阳神不会离开圣山，太阳自然也不会；阳神只在圣山顶接见他虔诚的仆人，这是千年前，先知永烈只身登顶，一睹神的尊荣后写在经文里的。”
万户妄称神在他的头顶，这真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他沉吟片刻，对一众学生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拜的大抵不是神，是神像。”
三
“很多年之后，我才想明白，万户对太阳的追求，是一种极其朴素的理想。”
教皇又端起茶杯润润嗓子，解释道：
“那是对未知事物的向往，是他的好奇心促使他做了这一切。”
“和我选择的老老实实为教廷做事不一样，万户对太阳的执念，和对教会垄断的不屑，指引他走上了别样的道路。那时蒸汽机还未流行起来，飞艇与热气球无从谈起，他另辟蹊径，向皇帝承诺，建起一座比圣山还要高的通天塔，让全天下所有人都能登上塔顶，一揽太阳的光辉。如此亵渎的行径被时任教皇制止，万户被判处死刑，随后又转而被囚禁在圣城他的居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