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姆·托宾：路上(3)

大卫在后座又点了一支烟。
“你想到前面来坐一会儿吗？”她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闷闷的声音说：“不用，谢谢。”
她突然停车，靠到路边。她回头没法看清他，便打开了头顶昏暗的灯。大卫开窗让烟气出去。他遗传了她浓密的金色头发，但没遗传她大骨架的脸。黯淡的灯光下，他让她想起了她刚认识的谢默斯，但大卫的脸更瘦一些。他神情紧张，转身的动作摆明了不想与她说话。
“你以后想做什么？有想法吗？”她问，一瞬间与他目光交接，他移开视线。
“我不知道，什么都别问我了，行吗？什么都别问了。”
“你也许要在家待一段时间，或许可以找个在家里做的工作。”
“我不知道。”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出窗外。
“我晚上开车很累，一定是老了。”她笑起来，他局促地朝她笑了笑。
“反正我们要赶紧了。”
她伸手关了顶灯，发动引擎。
“你父亲在等着我们。”
她想，他会睁眼躺在那里，我进门的时候他都不看我一眼。现在她有两个伴儿了，想到这个她笑了。无论如何，她希望大卫留在家里，不管他的沉默多么令人不快，不管他拉上窗帘躺在床上过多少日子。她梦想着在阳光明媚，海景宜人的夏日，和他回古虚镇去，给他一些长久以来丢失的东西，那是他似乎故意遗弃的旧日的活力。她想，他能不能光脚走在沙滩上呢，那样也许会让他精神振奋起来，但她意识到什么都不能操之过急、简单处理，就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是一种病，但看起来又不像。她觉得这是大卫不会放弃的东西，是他得到的特别的黑暗礼物。这东西让他得到安慰，他也接受了。

“大卫，医院怎么样？我们去的时候我看不出什么，从来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不要问了，妈，我说了不要问了。”
“告诉我吧。”
“那里很不舒服。”他叹气，她听到他呼出一口烟，“整个都是，很不舒服。”
“但那时候已经是最好的了，是吗？我是说，我们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了。”
“是的。”
她知道他吃了药，但不知道药有什么用。和她谈过的那位医生，一直用“病人”称呼大卫，说他最好再来住院。他似乎不准备回答任何直接的问题，所以玛丽也没问。她觉得没人会雇用大卫的，他也不适合干任何事。她想到等她老了，就会让他住楼上的房间。她想问他些别的，但忍住了，不想再让他生气。后座的沉默越来越分明，透着敌意。她感到这种沉默好像是针对她的，便加快车速，想赶紧到家。
车前灯照见了弗恩斯新教教堂朴素的方形尖顶。他们有车之前的每个星期天，谢默斯和她都是骑车到镇上，然后搭火车去弗恩斯，和她父亲待一天。他死前那几个月，态度温和，脾气又好，玛丽独自陪他，和他坐在一起。她想，那段时间对他们而言都是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