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十三章(5)

未料到屈南氏当真能攻城略地至此的朝廷此时自然已顾不上一个区区的陈家四公子，朝中上下，此时皆在为这死而复生的前昭王妃焦头烂额。得知这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昭王妃燃起遍地狼烟，而不曾咒骂她不得好死的，大约也只有东宫的穆良媛了。身为太子的枕边人，她本该最是痛恨这不知死活的耆赫人簇拥之下的申主，若不是她瞒天过海，已得陛下信任的太子怎会因当初力求保其全尸而被朝野非议，褚家已是风雨飘摇的当下，本该积云散尽的东宫，怎会再起涟漪？可是，穆良媛只觉得庆幸，然而说是庆幸，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些许快意，却也并没有。她只是执着一盏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舆图，指尖划过那上面的山川河流，一路西进，最后停在一处，轻轻地刮磨。
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拂开，容懔不知何时来了，语中亦真亦假，穆避霜不回头，也仿佛看得到他那同样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听他说道：“他走不了那么快，此时，还到不了茫川城。”
容懔若是有分身之法，此刻站到穆避霜的面前去，便会看到她脸上凄恻而诡异的笑意，像是亲手划破了自己一针一线编黹的锦绣，像是藏蓄已久的阴谋终于得逞。她听到容懔继续说：“无论你惦念着茫川城中的谁，都是大逆不道的心思，劝你收起来，是为你好。广济寺你已去过了，无论你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到容忻出征的必经之地走一遭，也都该到此为止了。”

“殿下不愿，当初大可不准。”穆避霜转过身来，此时似笑非笑的模样，和容懔如出一辙，说，“大逆也好，不道也好，穆家苟延残喘之人，不多一桩罪名。殿下心中苦，当初对穆家挥刀，是迫不得已，不可落得个赶尽杀绝冷血无情的恶名，只好顾念些可耻的夫妻之情。现如今，妾这戴罪之身系着殿下的仁义贤名，近不得，弃不得。妾不知死活些，该是反而成全了殿下才对。”
容懔咬了咬牙，默不作声地转身。就要走了时却又听到穆避霜唤了声“殿下”，容懔也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期待些什么，心底里觉得，大约置若罔闻是更好的选择，却仍是犹豫着停下了脚步，然而，到底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他听到穆避霜在他背后说：“殿下，是不是该早些将露零的名分定一定？锦瑟自尽后，东宫有正经名分的，只得妾一人，不好看，殿下也苦了些。殿下……”容懔听到她似乎竟是笑了声，默了片刻接着说，“也确实该为子嗣做好打算。”容懔不知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如她所言，她是戴罪之身，因着屈南月的缘故，她身上有着赖不掉的屈南氏血脉，故而即便穆家已不复存在，他们二人之间却没有变得更好，非但没有变得更好，因为屈南辞雪竖起反旗，他甚至需得更加疏远她，才能少招引些疑心，也免得她被疑心——太子的宫中人同岷国的申主有着血脉之亲，又是自小相伴长大的手足，由其从中牵引，太子与逆贼暗中勾结，施计偷梁换柱救得那叛贼首领一命——多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