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十二章

穆辞雪的余生中再回忆起这一天，总是恍若刻骨铭心的清晰，又仿佛彼岸隔世般的遥远。那其实本是极平凡的一天，没有无故跌落了筷子，没有饰物无端碎裂，没有点不燃香火，也没有禽鸟花木突然死亡，非但没有，那一日，第一簇迎春花还吐了苞，一点点嫩黄，眼看着就要春回大地。然而就是在穆辞雪看着那一簇迎春花苞时，随扈们抬着浑身血迹的容忻回到了王府。
穆辞雪在甫一看到容忻的一刻已是疼痛如同灭顶，她那样放在心尖上的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眼泪上涌时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可是她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哭泣扰人心神，她作为王府主母此刻不能自乱阵脚，眼里都是泪，她也看不清容忻的情形。
她抽泣一声，又强迫自己忍回去，带着些颤音吩咐随扈：“快，将王爷抬去暖阁，不可颠簸。”再吩咐婆子们：“烧好热水，已备处理伤口之需。”又吩咐小厮：“将府中收藏的药材都找出来，分门别类，随时取用。”
穆辞雪怕自己哭，不敢低头不敢眨眼，甚至怕给自己片刻闲暇，脑子里明明乱得不行，却生怕自己停下来便会给自己留下懦弱的余地，正强迫自己继续想需要准备些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指尖有了丝冰凉的触感，容忻躺在属下不知从哪里临时找来的一张胡木躺椅上，她就站在容忻身边，手边贴着的是他的手臂，她大愕垂首看去，发觉容忻正撑着双眸看她。她打从刚才看到他起，便看到他那一整条衣袖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的一般，定然伤得极重，便以为他必然疼得昏死过去，谁知他这般情状居然还醒着。穆辞雪眼见他一直对自己眨眼，分明是有话要说，急忙蹲下去搂住他，不停地对他点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要说什么？”怕他费力，又忙附耳过去凑在他的唇边，于是听到他有气无力地吐着音，说：“我不疼，没事的……对不住啊……”他嘴上说着不疼，但行动却极为迟缓，吃力地将目光下移，看向停在自己肩上的穆辞雪的手，他刚刚挣扎着去碰她，所以她手上沾了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