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杀者的赘述(4)
“把眼镜摘了”,我愣了一下,摘下眼睛放到柜顶上。
“整理的试卷呢?”我心黑了一大半,望着他的眼睛,硬着头皮细声说道,“在柜子里没有找到,可能落在……”,“砰”,我的头一下飞了出去,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整个走廊,我想或许是我的脸颊比那位同学略显单薄,发不出厚重的声响。
“老师,我……”,我刚回过头,马上又是一掌,他开始疯狂地左右扇打着,第五下的时候,我的眼泪如何地泛滥般涌出来。我尽力配合着摆头,以此来减少痛苦,可那手掌越来越有劲,越打越快,他嘴里还骂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声音了,我只希望每一扇教室的窗户都关的紧紧的。
“骗子,小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二十二”,我默数着,他终于停下了。可能打累了吧,毕竟我们跟他学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用手狠狠戳着我的鼻梁,骂道这次是让我长点记性,我低着头,脸颊红得像被摁在地上用力拖拽过。他拍拍裤子,清了轻嗓子,如往常一般握拳咳嗽了两声,背着手往办公室去了。
我在原地不知所措,听到他的步子渐渐远去,我转过身,伏着柜子,一张脸拧结在一起,嘴里想吐出些什么,可只剩下啜泣的呜咽声……同学们都听到了吗?坐在教室里的班主任听到了吗?我的那些好朋友们听到了吗?
我缓缓扶起柜子里那些倒成一团的试卷和课本,像拾起被一巴掌一巴掌打掉的尊严。班主任这时像早掐准了时间一样从后门闪出来,招呼我回教室,那副亲切的模样,像极了慰问父老乡亲的村官。我挪着步子,从后门走了回去,好像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历经了几十年的辛酸劳累。
所有同学都伏在课桌上,原来已经是午休时间了。我趴在桌上的那一刻,积压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直到那道会响起三遍的铃声惊醒了所有人,我的同桌,我确信他留意到了我脸上的痕迹,嬉笑着对我说,怎么把眼眶都睡红了……
每一节课我都尽量寻找着一些意义,好像忍受是为了某些更长远的打算。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眼神开始时常飘忽不定,眼中的倒影失去了粼粼光彩,变得沉寂暗淡,如同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流浪狗。我不想写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只有拿着笔的时候纷乱的思绪才能恢复平缓,那时笔尖下的文字像一条汩汩的小溪不断流淌,我亲眼见证——它们前赴后继——铺满干枯的卵石道,冲刷净古树根脉的旧土,汇入喷薄的瀑布,也流至不为人知的谷底,既在冰盖下涌动,也在山巅奔腾。我看着它们从我的身体流向远方,就好像我的灵魂也随之飘荡,飞出被夏日紫色晚霞染红的玻璃,飞向躲在云彩后的诸神的处所。我终于慢慢明白,人,原来是在用一生来恢复早已被铸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