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2)

最多三两分钟的路程消耗了远超预期的时间，明媚的阳光已经喝退霞云，灰暗的天空也浸出深蓝，青年终于站到住院部楼前，并不为错过日出感到失落。出发前，他考虑过意外的情况，即便中途在走廊摔倒，也可算作锻炼，无需太多抱怨；而既然现在顺利地抵达了预设的目的地，自然属于“了不起”的成功。青年调整调整站姿，稍稍活动手臂，把重量略微侧向尚未完全恢复的双腿，松了松渗出酸痛的腋下。他抬眼望向周遭的一切：橙黄的太阳还可以直视，淡蓝的背景前，远方有层次模糊的高楼大厦和低矮的山峦，近旁则是绿色植被和狭窄的水道，四五位同样穿着蓝白条纹的行人正在晨练。
记忆，关于河流的记忆很快涌上来。青年曾经和祖父母一起生活，父亲发表的新作意外收获成功，升入二流行列的同时，经济上宽裕许多，把他接到了自己居住的城市。那座城市的兴起全凭地理条件，河流提供的水运能力奠定了工商业基础，并由此维持了长久的繁荣。读高中时，青年认识了指挥，两人住得比较近，总是结伴回家；回家需要经过一处可以眺望整个江面的公园，如果时间还不晚，他们就会坐到江边随便聊些什么。
青年实在想不起闲聊的内容，他的记忆像蒙了层纱，只剩空阔的江面以及地平线间来往的船只。高中时的经历几乎消失无踪，教室、操场、同学、老师，本该引发慨叹的过往仿佛沙漠里的脚印，被干燥的风悉数抹去。青年感到困惑，但并非为此踌躇；足迹里蕴含的价值无从考据，没有深究的理由，真正令他陷入迷茫的，是公园里不着边际的谈天。难以捉摸的违和感操纵着他的判断，无可置辩地断定了事实——没错，那里藏着绝不能忘的东西。

打捞记忆的尝试毫无收获，通知又正巧发到，青年舒一口气，整理整理思路，准备先回病房。“邮筒”缩回方才解锁时不足半米的高度，等他坐稳，从无障碍通道回了住院部。电梯跟前，黑底白字的提示灯闪烁着，就在这时，机械质感的提醒又响起来。
“陈朗医生发起联络。语音接通。”
“早啊，诸葛先生。”
“早，陈医生。”
“还在等电梯？我带你去食堂吃早饭，怎么样？”
随和而粗糙的音色很有辨识度，轻松的空气一下散开来。
“唔，我可以自选菜单了么？”
“呵哈，那得再等些日子，豆浆倒是可以喝点。回头见。”
“语音切断。本次联络结束。”
“邮筒”于是从电梯前移开，朝着正门慢悠悠地滑了过去。住院部的底层没有病房，按照结构可以分为两个区域。正门进来能看见数排硬质靠椅，最里侧就是用于约见医生或病患的前台，和青年印象中的候车室有些相似，姑且称为大厅。大厅东面有条走廊，紧挨装着正门的南墙；走廊北侧的房间布置着各类公共设施，南侧间隔排列着四块厚玻璃，能观赏楼外的绿色植被。青年向懿德打声招呼，拄起拐挪进了走廊，打算找找医生描述的阅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