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壕欢歌(5)

什么时候成为下一个？
十来分钟过去，在敌军最后一轮齐射尘埃落定后，四周陷入了突然的沉寂。
雷蒙探起脑袋，钢盔上抖落沙土，看见了没有尽头的焦黑大地，面目全非、满目疮痍。“结束了吗？”他问，就算隔着防毒面具，声音里振颤依旧清晰。
没人回答，身旁的亨利这时猫着腰，逆着其他士兵移动的方向跑，飞快来到约瑟夫身边。约瑟夫已经摘了面具，仰头靠坐着一只木头箱子，脸色发白，情况不妙，他的右手鲜血淋漓，一块残片卡在上头。
“敌人的突击队很快就会到达，你应该同其他人一起撤到下一条防线才对。”约瑟夫不愿在瞧不上的乔治面前展露痛苦。
“不错，那你就更不该躺在这里，”他拉住约瑟夫的左手，把他背在身上，“想不到你这么瘦，还挺沉。”
约瑟夫没想到乔治会这么做，沉默片刻后说：“你耽误我和弟弟团聚了。”
“伙计，你弟弟要是在天堂看到这一切，他才不会想要和你团聚，他想的是怎么把你从这个鬼地方送走，回家见妈妈。”乔治头也不回地回答。
班长发现了他们，带着从头到尾茫然失措的雷蒙跟牢。
至于亨利，他永远是跑得最快的。
可他还是没能快过敌军，这次全面突袭蓄谋已久，突击队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子弹很快在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如同鞭笞他们快跑的致命鞭子。

乔治把约瑟夫从背负改为搀扶，步伐更慢。
约瑟夫不断要求甚至请求他放下自己，他清楚自己拖慢了所有人的脚步，更明白自己因失血过多而感到无力的身体就算抵达下一条防线，也撑不到战斗结束。
他无权剥夺别人生的希望。
但乔治不为所动，一路相随的班长也不愿下达抛弃伤员的命令，雷蒙则只有听话的份。
他只能靠自己。
“听着，乔治，我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我就小瞧你了，今天你狠狠教育了我。你说的对，我们都是倒霉蛋，倒霉蛋之间不仅要相互帮助，更不能相互拖累。再见了，我的兄弟们。”约瑟夫说完，突然用力把手从乔治手中抽了出来，用尽最后力气往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往战壕外扔手榴弹。
他不指望消灭谁，只是希望把敌人引到另一个方向。
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徒劳，他倒下，面目全非，和弟弟一样的死法。
乔治挣脱了班长的阻拦，跑向约瑟夫的尸体，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拿走一只香烟铝盒，他知道里头有他和弟弟安东尼的合影，还有写给妈妈的信。他要把它同其他战友的遗物一起，交到他们各自家人手里。
他没有直起身子，准备贴到战壕边上，老兵的经验和机警许多次救了他的命。可这一次，一颗正面射来的子弹让所有幸运都化为乌有。他向后倒去，第二颗子弹直接扎进他的心脏，那些战友的家书、日记、便条丝毫抵挡不了。紧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