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壕欢歌(4)

约瑟夫自己都没有察觉，在心里默唱的自己，投向雷蒙的目光有了七个月前的柔和。
班长没再出声制止，他确实很困了，很快在梦乡里与妻子悠然起舞，在这首歌的伴奏下。
这首不知名的家乡小曲儿很快就随着这个班的来回转移在战壕里传播开来，这里头乔治的功劳比雷蒙还要大。
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一个多月，偶尔的子弹成了乏味生活的调味剂，但与之前日子不同的是，他们随时会轻轻哼唱起来，也不是谁刻意起的头。
轻快里带着一丝欢乐的歌声在连绵战壕的许多角落里如同似有若无的风飘荡，梦里家门口的小径各自不同。
一股情绪随着歌声蔓延，在它不断酝酿的时候，那个时刻悄然而至。
忽如其来的爆炸声震碎了班长的梦乡。猛然张眼的他闻到空气里弥漫开来的刺鼻气味，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喊一声：“带上防毒面具，快！离开这里！”他动作飞快，可鼻腔里还是火辣辣得疼，带上防毒面具的感觉如同窒息。
又是一连串爆炸，集中在西北角，那是这一轮敌军重炮袭击的真正目标——我方炮兵阵地。但谁也不能指望敌军百发百中，数十枚毒气弹就掉到了边上的这条战壕里。浓烟滚滚而起，很快有人倒地做最后的呻吟。

那三名同雷蒙一起到来的新兵因受不了首轮的刺激性毒气而摘下面具，只打几个喷嚏，就被紧随其后的窒息性毒气收割了性命。
雷蒙被乔治死死按住面具和手，拽着往前跑，才没有一起变成死人。他俩今晚一起值夜。
亨利跑得比长手长脚的约瑟夫还快，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机敏得像一只猴子。
老兵们都知道要逆着风跑，但不是说跑对了方向就万事大吉，早有预谋的敌军弹如雨下，每一记爆炸声之后都是若干生命的戛然而止，而爆炸声是如此的密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
毒气弹之后是高爆弹，炮身在重炮的加持下一触即爆，摧枯拉朽，摧毁一切的同时带来跃起的火焰和冲天的硝烟，它们的残片溅起泥土，扎进血肉，那些不幸被击中的人后悔自己没有死在瞬间痛苦的毒气里。
约瑟夫用尽全力追上亨利，把他扑倒，一颗从天而降的高爆弹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炸开。
他们爬起，扭头往回跑，同班长、乔治、雷蒙汇合，随着其他士兵拐进另一条战壕。顺着这条战壕又跑出好长一段，四散开来寻找掩体。
敌军的轰炸还是持续，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了爆炸的声音，伤者的呻吟忽略不计。
雷蒙侧身把头深深埋进沙袋里，耳朵因爆炸的声浪而嗡嗡作响。极度的害怕里混杂着许多无法名状的情绪。他在一瞬间想到了老家猪圈里迎接老爹屠刀的那群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