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壕欢歌(3)

愣了一下的亨利点点头，他木讷的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反对声音：不要回去，就这样也不错，有吃的，有事做。
班长终于从旧报纸里探出脑袋，用特有的家乡口音说：“乔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都给我闭嘴吧。”于是这场无聊的对话同之前无数次类似的情况一样，归于沉默了。班长感到无比的疲倦，既对他们苍蝇似的对话，也对这场看不到头的战争。
但他还得说一句话，告知大家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情，“上头说，过几天会有新兵来我们班。”
没人回应他，连亨利都没有，大家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心中的想法难得一致：
新兵，基本等同于死人。
“死人”们是三天后被领来的，一共四位，雷蒙是其中之一，最年轻。他的身上已经沾染了战场的尘土与硝烟味，但眼睛是漂亮的宝石蓝色，与众人交流时拘谨腼腆。相比另外三人，约瑟夫觉得他比刚来的自己还嫩。
但他一下子就得到了乔治的喜爱，因为他带来的东西最多，也最乐意分享。培根、蓝莓酱、熏牛肉和两只蔬菜罐头，那天的晚餐简直就像在漂亮的郊区森林野营。
他们在黑暗里享受久违的滋味刺激麻木的味蕾，头顶那一成不变的铅色天空若有星光闪动。一瞬间，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歌声。

那是一曲轻快的小调，旋律简洁明快，如同轻柔的风吹过嫩绿的枝丫、阳光倒映在湖面之上、晚霞追着回家少年的脚步。歌词也是相同的意思，所有人都在黑黝黝的战壕里看到了熟悉的归家小路，还有路尽头的家与家人。
约瑟夫想到了弟弟儿时的顽皮。
乔治看见了离开时刚满两岁的女儿。
就连亨利都怀念了下那头性情温软的奶牛。
“雷蒙，保持安静。”随着班长的一声低喝，歌声戛然而止。从小就有哼歌毛病的雷蒙紧闭上嘴，低下头，“对不起长官，我不是故意的。”
班长没有追加更严厉的措辞，在自己的睡觉沙袋上背过身去，这是他用来拥抱妻子的姿势。
乔治爬到雷蒙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别紧张，他只是睡眠不足，我们这儿，都睡眠不足，欢迎加入睡不够俱乐部。刚刚你哼的那是什么，怪好听的。”
“我家乡那边的小曲儿。”雷蒙的声音和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不敢多讲。
“是不是这样唱？”乔治学了起来，这实在是一首很容易学的小曲儿。
雷蒙有些惊恐地看了眼班长，在途中与约瑟夫的目光相遇。隔着黑夜，他有一种这名沉默的高瘦男子比白天更亲和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