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丝飞絮》(4)
有江见我望着筒子楼发呆,搭话说,这一片要拆迁了,就在年底。我毫不惊讶地回他,早该拆了,不搭。有江说,拆完就不能租了,得买,价钱倒是便宜。我说,随他去吧,与我无关了。有江停车,说,到了。我们下车,花圈店的员工已经在装车,一匹橘红色的高头大马、一栋别墅、两扇花圈、四个纸人。有江跟店主简单寒暄之后对着货车上的纸扎说话:老马行千里,仍能识归途;房门金锁挂,鬼怪莫挨家;花展平生事,载君夙愿还;主仆皆平安,相安无怪事;一大四小,随车回家认人。我和有江上车,两人抽烟看着纸扎装车,他突然说,爷爷这是要走了。我默然。
回家之后把贡品续新,纸扎摆好,花圈展开,一书“难忘手泽,永忆天伦;继承遗志,克颂先芬”另一书“流芳百世,遗爱千秋;音容宛在,浩气长存”。昨天晚上饭桌上的几位老人已经到场,摆好桌椅准备记来客名帖,那名帖薄薄一本,白底灰字写着大大的“丧”。我与几位老人唠了两句家常便被有江叫住,他说今天天色不好,要我去灶台那边帮忙支窝棚,我应了一声,转过身去突然想起二爷爷今天不在,早上吃饭也没来,想问有江二爷爷的去向,担心他出事情。但是有江已经被人叫走了,说是吹鼓手来了,要去安排。我来到屋外的土灶旁帮忙搭棚,做饭师傅们大都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分两拨,一拨搭棚一拨杀鸡宰鸭,这边窝棚搭好那边宰杀结束,开始预备午餐。我回到庭院,此时已经开始上人了,院子两旁摆满花圈,显眼的是那匹橘红色高头大马,它更像是位园丁,一个育花人。
人多便吵,这边上礼,那边祭祀,年纪轻些的就在草席上磕两个响头,年纪大些的便三鞠躬。乐曲也从庭院中响起,他们在靠窗的位置搭出了个小台,有喇叭、唢呐、礤、宝塔状的吹奏乐器,几人演奏的音乐不悲不喜,或者说时悲时喜,一时间让人想不起这是家丧事。灵棚磕完头的人群在里屋门口大排长龙,我挤进去,有江给我绑了孝布,他作为长孙披着麻衣、裹着茅草、白孝布上缝着红布,我们一同跪坐在灵堂一侧,另一侧是他的父母。门口进来的人烧纸、哭嚎,有些甚至倒地不起,悲伤感染人群,三叔一直劝慰来客:喜丧!喜丧!人来世上如游丝飞絮,父亲早已做好了准备,说要驾鹤西行,要我们不必悲伤,要做喜丧。刘家人丁单薄,我儿子有江和我大哥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虽不算全福,但好歹有了传承。都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