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丝飞絮》(6)
下车之后三叔急忙把有江喊去,然后有江开车离开。傍晚,晚霞从落日中蔓延出来,忧心了一天的雨到底也没下,晚饭即将开始,吃完这顿饭葬礼就算是结束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人生,倒像是场没有结局的表演。我不敢发出这近乎异端的感慨,凑在土灶旁帮忙,听见庭院里传来吵嚷,急忙去看情况。乐队的成员高举着自己的乐器,说这是他们搭的台子,想用去问东家。另一帮人不依不饶,说你们去门口吹奏也是一样,台子得唱戏用。我过来劝了两句,问要站台的是谁请来的,那人说是刘有江。我忙给有江打电话,他说三叔在路上梦见三爷爷,三爷爷说要听戏,他就去请了戏团,愿意来的就这一家。我说,丧礼唱什么戏,你也是胡闹。有江说,是父亲,爷爷托梦,没办法,我求爷爷告奶奶才找来一家,快让他们唱吧。我问他在哪,他说墓地出了问题,他和叔婶都去了,要我安排。我说,行,我来安排。
有江说,我半辈子窝在五口镇,不算有能耐,只希望爷爷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场景能不怪罪我。我说,放心,葬礼热闹得体。挂了电话,我把吹鼓手安排到门口写名帖的座位上,让戏团唱戏,我问领头人,唱什么,要不要化妆。他说,不用化妆,唱《空城计》,说是老人喜欢听。我站在庭院看他们落座、拿乐器、开嗓,来吃晚饭的人们听说要唱戏,都聚了过来。此时的晚霞愈发浓厚,有些甚至已经长在了房顶,那些云彩,不是斑点,不是色块,像是被人随意涂抹的画卷,从远山画到近景,从天上宇宙的未知地落到苍白人间。
我审视周围人的脸,人们不悲不喜,只对戏剧抱有期待。看台成了人群目光的焦点,台上演员匆匆忙忙,不停排演走位,方寸之间宽窄自如。我抬头望天,为眼前的颜色震撼,我身上裹着白色的孝布,庭院散落灰黑的纸灰,在这天色下并不相衬。一阵晕眩,一阵昏沉,倒不是天旋地转,而是我独自飘飘然,只需一阵风,只微风,便能将我吹起,吹到天际以外。我想言语两声,好使自己不被这氛围包裹,台上戏子却已经开唱:“兵扎祁山地,要擒司马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