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丝飞絮》(2)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我宽慰有江两句,两个人沉默下来,他把车窗摇下半拉,日头还没落到高架桥,傍晚的凉风就和着阳光穿车而过,企图带走我们一身的燥气。
住所是我父亲结婚时盖的房子,两层高,有庭院、菜畦、老式厕所。小时候我和父母住在一层,天黑之后不敢乱跑,拉屎撒尿都在桶里,唯有一次与村子里几个大孩子耍游戏跑得远了,匆匆赶路,更觉得夜晚恐怖。长大之后我便想与父母分开住,住到二楼去,可二楼是个杂物间,收拾起来费工夫,计划也就搁置了。再后来我搬到二楼时它已然关不住我了,五口镇也关不住我了,我讨厌镇上老派的工人文化宫、废弃的电影院、冷清的体育广场。七点便走进黑暗、行人寥寥的镇子,关不住我。我不清楚自己态度上的突转,像是没来由的,变化也就变化吧,总有几只飞鸟徒然穿梭你的视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老宅,还是住在一楼,家里仍然弥漫着一股漆木家具的香味,这味道从童年伴我离家,久久不散。我点上根烟爬上二楼,破旧的木门紧锁着,钥匙早已不见踪影。我扶着栏杆,能看见目光所及所有房子的屋顶,能看见各家各户的太阳能和水塔,能看见攀上墙壁的枯黄的爬山虎、与其姿态相似的葡萄藤,能看见蓝色的窗户和落脚屋檐的麻雀,能看见有人家在修缮屋顶,能看见新建的路灯、年纪比我大的电线杆,能看见远处飘扬的红旗和更远处的杨树林,再远是铁路,上面停留着载我离乡的火车,再远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