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画(废稿)(5)
我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温和却又雀跃的沉默在这栋油漆剥落的四面围墙里填充,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仿佛欢快的钢琴华彩。
他带着我一路来到位于三楼的画室,而我早有预感,因此毫不惊讶——他从不愿意放弃对于艺术的追寻,在信中撒了谎,就像我即使已升为主编,也会亲自去追逐流星一样——画室一如既往地脏乱,熟悉的白色画布在山一般高的油漆桶对面,两者互相凝视,久久不语。其上光亮如新,看不见任何色彩的痕迹,但我能看出来文森特时常在那里工作。
什么样子的画会毫无色彩,以至于呈现出极致的淡白?我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文森特,他并不回应,而是给我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我的疑惑并未获得解答,但是下一刻我就理解了我的唐突——让艺术家解释自己的作品,这种做法无异于邀请酒吧的舞女出去开房,对于在场的双方来说,这都是极为不适当的行为。
于是我沉默了,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歉疚。我始终没能逃脱那股追逐流星的欲望,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呢?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
我把脑海中的想法一扫而空,专心致志地观看起这幅画作。
这是一幅足以占据大半个墙壁的辉煌之画,单单这样的篇幅就已经称得上艺术的传奇,即使最伟大的油画大师也不敢轻易挑战,他们爱惜羽毛,不肯做出得不偿失的事情。只有像文森特这样,满怀野心的新艺术家,总是用挑剔和怀疑的眼光看待前辈的画作,从中汲取了足够的营养之后,方才雄心勃勃地开启一项浩大工程——如今它正安静地等待我的目光,像遥远东方的处子,朦胧的面纱之下,藏着惊天动地的美。
淡白至极的画布之上,经由透过窗台的阳光,盘旋而上的灰尘跳起蛊惑的舞蹈,编织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形象。我的感官浑然入梦,随着一声“滴答”的钟表声,欢愉的大海扬起源远流长的波涛,深蓝近黑的天际闪现提灯的黎明,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以下感受:这是先于人类意识的欢愉,它大海的形象,正是文森特所创造;这个形象如此贴切,以至于我产生了一个错误的想法,那就是文森特也将如同这片大海一样,成为长生者,在未知的远处注视翻转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