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画（废稿）(4)

看到他目光投了过来，我赶忙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做了自我介绍，把我请他的点心送给他。实际上我一出口便自觉索然无味，像我这样追逐流星的无聊之人，在真正的艺术家面前总是露怯。当然，我的丰富经验帮助我顺利地和他完成了初次谈话，他对我的玉米卷表示满意，但也仅限于此，我不认为他把我当成了朋友，我也是，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收信地址。
三
在这之后，我们很少联系，奇怪的是，我们也没有断了联系。每次我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搬家，我都会写信给他，告知我的新收信地址，他也会依言寄来下一封信。
我猜测他是需要一个笔友，一个可以听他说说闲话的人。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的信从最开始极为公式化的回复，到后来变得越来越接近他真实的说法风格，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他并非冰冷的机器，他同样具有幽默感，也会就议会的不合理政策发表讽刺意见——有时候还相当犀利，令人叫绝——还有，令我至今无法忘怀的是他对于色彩的热情。

“人类的眼睛是有缺陷的，我们被光线挟持，只能看见世界的极小一部分，还有许多来自群星的色彩，我们即使站在它们面前，也如同盲人，对其一无所知。它们就算死去，也会如同活着，将比所有的红色更鲜红，比所有的蓝色更深沉，比所有的黄色更炫目。为了能够看见它们，我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遗憾地是，我的努力却没有任何成效。现在我已经不再梦想能够找到它们了，如果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你觉得报社的读者还有点兴趣，你就拿去用吧，随便用个什么名字，就你的名字发表也行，毕竟，除你以外，谁也不会听我讲这些东西的。人类，就是以指认他人疯癫来形成自己理性的，不是么？”
他状似自嘲的语调下隐藏的无助几乎对我毫无保留，我对他给予我的信任十分感动，这样一封信也成为了我们进一步深交的契机——我决心去拜访他。
文森特也搬了几次家，现在他住在东区的九十五大街九十六号，那里是方向感脆弱之人的噩梦，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看上去毫无区别的四层小楼，只能依靠阳台上晾晒的不同衣物才能勉强区别。我凭借着尚未衰退的记忆力，还有常年累月走南闯北摸索出来的一套记忆方法，如同奥德修斯一样，在无数曾刷着白色油漆的屋子中找到了文森特所在的那一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