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尸变》自译(2)

灵桌上的灯光很是微弱，屋内昏昏暗暗的，桌案后面挂着搭帐衣[1]，尸体上则盖着纸被[2]。老翁领着四人走到旁边的里屋，里面有个通铺可以供四人睡觉。四人一路奔波这时候很是疲惫困乏，头刚落在枕头上，就个个鼻息粗重、鼾声如雷了。只有其中一个还只是朦朦胧胧的没有睡着，这时他忽然听到灵床位置传来察察的纸声，急忙睁眼去看，灵桌上的灯现在异常明亮，屋内被照得一清二楚。只见女尸已经掀开了纸被，不一会儿就从灵床上下来了，朝着四人的卧室慢慢走来。女尸脸呈淡金色，额上还束着生绢[3]的窄带巾。女尸俯下身体靠近床榻，挨个在三人的脸上吹了几下。唯一没睡着的住客非常害怕，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于是偷偷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的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躲在被子里，吓得连口水都不敢咽，只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响声。没多久女尸果然走到他床头，像对另外三人一样也朝着他的床头吹了吹。
他等了会儿，估摸着女尸已经出了客房，不久又听到纸被翻动的声音，住客这才敢将头探出来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女尸此时就像四人刚来时见到的一样直挺挺地躺在灵床上。住客更加害怕了，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轻轻地用脚踢了踢旁边睡着的三个人，但是那三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住客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觉得不如穿上衣服赶紧跑。但他刚起来略微地抖了抖衣服，就又听到察察的声音。住客害怕得赶紧又回到床上，把头缩到被子里。他感觉女尸又走过来，在他床头连续吹了多次才离开。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灵床发出声响，知道是女尸又重新躺下了，于是他偷偷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拿裤子，飞速地穿上裤子后，光着脚就往外跑。女尸听到声音后也从灵床上起来了，似乎要去追住客，等女尸刚离开帏帐时，住客已经拔出门闩往外跑了，女尸也跟着住客往外跑。

住客边跑边喊，可是村里没有一个人被惊醒。他本打算去敲主人家门的，但又害怕被女尸追到，于是就往县城方向的路极力跑去。一直跑到东郊，看到俯近有个寺庙，里面传来阵阵木鱼声，于是住客急忙跑过去敲山门[4]。寺庙里的和尚听这声音敲得急促不寻常，觉得奇怪也就没急着开门放他进来。一瞬间女尸追上来了，此时离住客已经不过一尺，形势已经愈发危急了。
山门外有一株白杨树，大概有四五尺粗，住客快步跑到白杨树后，想靠白杨遮挡一下。女尸从右边来，他就跑到树左边，女尸从左边来，他就跑到右边。女尸因此愈加生气，而这时一人一尸都逐渐疲倦了。女尸顿时僵立不动，而住客也汗流不止，气喘吁吁地躲在树后。没一会儿女尸突然伸开两臂隔着树就朝住客扑了过来，住客受此惊吓往后一倒，女尸没有抓到他，抱着树僵立在那里。
和尚在山门后听了许久，等到门外没有动静时才慢慢出来，看到住客正躺在地上。和尚将蜡烛凑过去照了照，似乎已经死了，但好像又有微弱的呼吸，于是赶紧将住客背了进去，直到天亮才苏醒过来。住客醒来后，和尚给住客喂了点汤水，询问了他事情的缘由，住客一五一十地向和尚说了。这时寺院敲过晨钟，寺外晓色迷濛，和尚出了山门，去寺外白杨树那看了看，果然有个僵硬的女尸。和尚大吃一惊，急忙将情况报到阳信县令那去了。县令亲自过来查看情况，并让人把女尸手拔出来，但由于插的太深太牢固拔不出来。县令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女尸左右手的四个指头并拢弯曲的像钩子一样插入树里，连指甲盖都没入木头中。于是县令就又派了几个人用力去拔，这才将女尸手拔了出来，手指拔出后留下的孔穴就像是用工具凿的一样，之后县令派了个衙役去老翁家打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