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华(6)

我是最负盛名的刺客，是最锋利的刀。
雪又开始下，我身上的惯性如此巨大，以至于哪怕调转攻势，也只能将剑刃送入师父的胸口。
“师父！”
我大喊，热泪从眼眶里涌出，烫伤了我的脸。师父始终闭着眼，脸上的纹路就好像泡开了的茶叶。
“刀华。……我的……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最锋利的利刃，我就知道……”
“师父，您等着，我这就去为您包扎，师父——”
“你会成为……成为最优秀的……杀手……”
“为师……终究老了。……欣慰……”
那一天，师父死在了大雪之中，那天以后，刀华不再是人，只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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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幽咽，我辗转反侧。夏虫也吵得人不得安宁，我索性下床，取了墙上的刀，离开居室。
无月，只有满天繁星，密密麻麻叫人眼睛发痛。许久未曾练习，刀剑变得陌生，重量、质感皆与这几日我常碰的竹笛不同。我武着，刀把染上我的温度，手感也回来些许。繁星的光辉被刀身捕获，以前我竟从未觉得，这刀是如此不祥，如此寒冷。
只是现在的刀华又是何人，现在的我又该为何而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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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笛声已尽，黎明亦已到来。我收了刀，拂去额头的汗，只觉得心情舒畅许多。苏春夏正坐在不远处的树下，远远看去，身形如盛放于夏日的水莲花，我朝他走去，他微微颔首，面上毫无昨夜笛中的愁怨。
“华卿，比起刀，还是竹笛更适合你。”
“毕竟刀是凶器，而笛是传递情意的乐器。”
“……”苏春夏一怔，神情又黯淡了许多：“华卿，我为你联系了乐坊，不需你抛头露面，只需教导里头的乐师吹笛即可。……如你愿意，我也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许你一生安稳，再不必你死我活，颠沛动荡。”
“好人家？苏春夏，我以为你劝我不再杀人，教我读书吹笛，就是想做我的‘好人家’！”
“……华卿，让你误解了。我修炼术法，能够停驻容颜，如今我已年近半百。”
“那又如何？？”
“……华卿，我只当你是……是幼妹一般。我已有妻儿，且不会再纳妾。”
“你胡说！我被你囚禁府中四月有余，从未见什么夫人！”
“……华卿，你可曾注意过，我卧房床头的画？”
我失声大喊，我如有雷劈。那画卷我曾留意过，还曾为那画中着黄衫的女子，面容竟有几分像我而自喜——只是我忘了，我刀华从不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我颈子上的胎记，也未出现在画中女子颈间。
“苏春夏，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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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息不稳，情绪难以自控，就好像我和师父第一战的时候一样。但比起那时，现在的我，恐怕是怒大于悲的吧？
手底全无章法，只凭着身体本能乱砍。不曾想苏春夏修炼许久，竟只和久疏于练习的我打了个五五开。他以木为墙抵挡住我的刀剑，可术法竟一时失控，吐出一口血来。我调转攻势，他不再想着制住我，反而用那些烂木头围住周身，叫我无可奈何。
我恨恨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