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卢水之役(11)

此时一阵清风吹过，战场上的尘雾因而也变淡了些许，一阵令人心悸的金光从尘雾中透射出来，许多鼓槌正急促地敲击，发出刚才听到的怪异声音。但令这些追随单于冲锋到这里的武士更惊讶的，则是在这排金光之下的军队。
当先是五百名骑士，皆是青色戎服，全身被铠甲遮蔽，止露双目，双脚踩在一种从马鞍上垂下来的巨大踏板上。当先一骑胯下一匹骊龙马；铠甲与兜鍪皆漆成黑色，如黑玉一般光可鉴人；右挟长槊，左手黑色漆皮盾牌，当中一头人立而起的红色暴熊，直欲择人而噬；身后披着黑色绸缎披风，被风吹动，露出血红色的内衬。骑士们两侧是四千五百名步卒，全身重甲，同样的一丈六尺长槊插在身侧的地上，引弓在手，锥头箭正对着一众匈奴武士。
头曼此刻就好像五脏六腑被雄鹰的利爪抓住似的，此时一阵迎面风吹过来，日光向下照射到土地上，给双方镀上了一层金边，头顶是温暖的太阳与可爱的蓝天，但他却感觉自己落进了冰窟之中。“陷阱？！”他急速地思索，他想起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每一次行猎、每一次相杀、每一次战斗，无数想要杀他和被他杀死的人的面目浮现在眼前，单于的眼睛快速抽动，“是了，这是陷阱了！”头曼听见心中的一个声音，桀桀冷笑。
“不！不！我，头曼，孪鞮氏的宗种，白狼的子孙，我绝不会死于此地！”一切念头如同一连串霹雳在头曼的脑袋里炸响，漫长，但是短暂。王庭的骑士们只见到自己的主君长啸一声，持盾挟矛，一踢马腹，马儿知晓主人的心意，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主君的豪勇激励了他们，“撑犁孤涂！撑犁孤涂！”他们大声赞颂主君的勇武，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冲向敌人，尽管深感疲累，逆风之下也无法开弓射箭，但白狼的孳息，绝不把后背对着敌人！
与头曼豪烈的冲锋几乎同时，那黑骑士高举长槊，向前斜指，“虎师何在？”他大声发问。
“听我怒吼！”他身后的武士，年轻的和年长的、骑马的和步行的，皆发出暴烈的嘶吼，正如近一百五十年前，他们的前辈在沓氏城前，对那个叫慕容成师的男人的回答。而今天，轮到他们在弓卢水边以铁与血再度回应属于这支部队的荣耀。
黑骑士，也就是如今的诸夏北伯、燕公、故燕武公慕容成师的子孙，黄帝的直系苗裔，慕容氏的慕容膺，一骑当先，带领麾下五百近卫骑士，伴着大铜鼓、铜管号角和尖啸弓矢的合奏，毫不犹豫地冲向三千匈奴王庭精骑，北伯麾下骑士排成两道锋线。端平长槊，腰背挺直，径直撞进匈奴人的队列当中，一时间人仰马翻，无数匈奴人纷纷落马。虎师的骑士们并不总把槊锋指向马上的骑手，他们有时把长槊放得很低，锋利的边刃划开战马柔软的侧腹，马的肠子在奔驰中流了出来，把骑手摔下马去；间或有人长槊丢失或折断，就拔出五尺长刀，左劈右砍，对着敌人的面目戳刺，破坏力几可与长槊等若。五百名骑士并不恋战，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跟随北伯向前奔驰，把正面的匈奴人统统打落马下，搅乱了他们的阵型。
双方的主帅很早就互相发现了彼此，头曼冲锋的同时，几个王庭的亲卫几乎和主君同时启动，这时已经冲到了头曼之前。北伯放平长槊，在当先的一个武士的铁矛离着还有四尺远的时候就戳进他的眼眶，这可怜的忠仆的脑袋像过熟的果子一样爆开；北伯的右腕一抖，长槊横移，戳进另一个人的肩胛，又往左一抖，那人的肩胛被整个的切开，右臂和躯体之间只剩下一点肌肉连接着，但北伯的长槊也在这剧烈的动作中折断了，这身负重伤的人随即被身后的虎师骑士刺下马来；紧接着慕容膺用左手的盾牌卸开一柄小蒺藜锤的攻击，但一杆标枪随即而来，厚实的盾牌和铠甲保住了北伯的性命，但那面盾牌也随之被打得粉碎，北伯并不畏惧，从马鞍后抽出两把五尺长刀，轮转如飞。骑士们深受鼓舞，顷刻之间，他们已经凿穿了匈奴人的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