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卢水之役(13)

“皆如君上之令，谨诺！”他们回答。
一切言语都失却了效力，以禁卫骑士为首，三万酣战竟日的兵士排成横队，快步前进，向着前方混乱而血腥的杀戮场迎过去，即使已经战斗了一整天，受到君主的激励而无比亢奋，但这些北地的好汉，南方七国眼中“不类诸夏”的夏人，仍然保持着铁一般的纪律，做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与此同时，左右拒的突骑们仍在追击，北伯的儿子慕容静就在这些人当中，虽然是初阵，但他显得并不紧张。从突击到现在，他已经射空了一个箭囊，可以确认杀死的至少有十二个人，战场给未经世事的年轻人的那种浪漫的想象已经从他的脑海里褪去了，他看见血从被砍断的肢体里喷涌而出，一个人的脑袋爆开，黄白间杂的脑浆流出来，连带着碎裂为一块块的的脑子，令他想起还在辽阳的时候每天早晨吃的豆花。一阵酸味从喉咙里涌上来，慕容静感觉自己的喉头发紧，然而此刻大战正酣，他只好连续吞咽了几下，跟着同袍们继续向前。
此时万马奔腾，马蹄声如鼓点般激烈，震耳欲聋，突骑们就像平日围猎一般，纷纷散开，对着奔逃的匈奴人射出索命的箭矢。三个氏族本想“撤退以待重整”，结果渐渐地就变成了真正的溃逃，所有人死命地鞭打战马，拼命地想要超过旁边的伙伴，间或有几个勇敢的人拨马回转，在成群结队仿若惊涛骇浪的突骑的箭雨和刀矛之下纷纷殒命，而这更加剧了匈奴人的恐慌，让他们逃得更快了。
慕容静在追击的过程中，渐渐地和同袍们分开，只有他的从骑，司马植的儿子司马攸仍紧紧地跟着他，两人的马速越来越快，很快就闯进了匈奴人的行列里，匈奴人本想还以颜色，但发现两人只是向前骑行，并无相杀的意思，于是就很默契地策马向前，对这两个大胆的骑士并不理会。而两个年轻人并不把几个武士放在心上，只是盯着周围人的服饰和三个氏族大蠹的方向，一句话也不讲，向着那里悄悄潜越过去。
“公子，彼等甚众，我军不过公子与臣两人，公子和臣又不认识这个王那个都尉的，待到大蠹那里，如之奈何？”
“孟达且宽心，不过直冲大蠹，所经者皆杀，彼等丧胆，我二人自可安然回转。”慕容静一边回答，一边抽出三支漆成朱红色、有倒三角箭头的重箭，右手抚过刀与鞍架，确认一切正常，带着司马攸向着须卜氏绘有狐狸的大蠹靠过去。
一路上他们裹着帔风，头脸隐藏在连头的兜帽里，帔风盖住铠甲，连带着马镫马鞍都被遮住，很快便骑行到距离大蠹一百步的地方。慕容静示意司马攸放缓速度，自己则把缰绳放开，纯以双腿控马，引弓搭箭，对准大蠹的系绳，“轩辕黄帝在上，今有小子静，欲以彤矢射之，吾祖且佑吾中的，日后必以中州相报，光大吾祖之教于天下！”他心中默祷，然后手指连动，三支朱红箭连着射了出去。
大蠹下，须卜氏的族长须卜雕难正和所有溃兵一样，骑着马向着西方飞奔。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这是个陷阱，燕人的陷阱，而大单于愚蠢地听信了那个且朐羌渠的鬼话，一头撞了进去，以至于遭受如此的失败，正是如此，所以三个氏族非常默契地回转了。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惨败。至于大单于，且先不说是否还有命在，王庭损失惨重，还不是要倚仗三个氏族的兵马？嗯，还有很多事要做……虽然仍在奔驰，但他的思绪已经飞越了时间，想到此战之后的权力格局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