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卢水之役(16)

号角呜呜地吹响，站班们纷纷勒马后退。但这时，一阵悠长的铜管号声响起，声音嘹亮，有着惊人的穿透力，冒顿感觉那高亢的声音仿佛穿透了自己的颅骨，在脑中弹射回荡，久久不绝，仿佛猛虎在悬崖顶部发出嘶吼，向这一方天地宣告主权，而百兽尽皆辟易，莫敢仰视。站班们的战马并未听过这种奇特的乐器的声音，驮着主人乱窜，后撤的节奏顿时为之一滞。
伴着这阵声响，一队骑士逐渐靠近厮杀的最前沿。当先的一个并未戴兜鍪，有一张年轻人的脸，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俊美，骑着一匹未曾修剪鬃毛的高大战马，粗看上去足有六尺五寸高，长槊稳稳地端在手里，左右突刺，槊、人与马仿佛一个圆融如一的整体，被极速前进的槊锋撩过的，无论人马，都被扯出巨大的伤口，痛苦地倒在地上。站班们企图射死他的战马，但这骑士身后的从者弯弓回击，一行人趁着站班们撤退的当口从南向北划出一道弧线，如同群狼捕猎一般，从猎物身上撕下了一大块肉。
那年轻骑士，回返到燕军突骑阵中，对着这些冲在最前面的人大喊，“难道大燕没有足以担负重任的选锋之士吗？敌人大部已经崩溃，一支小小的后卫就夺了尔等的胆气吗？”突骑们被他和其麾下的勇猛所鼓舞，止住退势，重新整队，准备发起新一轮的冲击。
冒顿心中一凛，本来尚可周旋的局势此刻又如同挂好的弓弦一般紧绷起来，兰当屠尚无消息，他须得再周旋一会儿以待转机。
但和好事不同，坏事总是纷至沓来，双方刚刚互成阵列，准备厮杀一阵，代表燕国君主的应龙大旗就已经杀到阵前，在他们前面，则是兰当屠和他的卫队，五百个骑手惊险地从燕国突骑阵列的空隙中闯过，到达冒顿的阵线，最前面的除了兰当屠和头曼还能是谁？
冒顿又惊又喜，连忙叫亲随吹号，近两万人射出最后一阵箭雨以作阻拦，簇拥着这群人飞速地撤退，放弃了后面的牧群，向着西方飞速撤退。而燕国军队则紧紧地跟随在后，日近西沉，金色的光辉照在这片土地上边奔驰的一切人身上，索命的死神与奔逃的囚徒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仿佛在昭示天地对这些奔行在尘世间的小小生命的一视同仁。
“轩辕黄帝践祚两千有九十九年，燕庄公二十八年秋末，匈奴入寇，屠戮劫掠无算。西鄙新僻，驰道不通，越明年，军报方至辽阳。”
“庄公闻讯，告之于宗庙，发虎师、诸道步卒、射士、突骑四万。三月出辽阳，四月置军于弓卢水，与匈奴单于头曼约战。头曼夷狄，不识诸夏英杰，素轻我国，以麾下善斗者十五万余，故与庄公会猎于弓卢水。庄公列阵于河曲，射士在前，长槊三重，匈奴与我国鏖战竟日，单于亲引兵，进犯驾前，庄公身披坚执锐，领虎师五千蹈阵，一鼓而胜之，获单于大纛，匈奴遂败。庄公领军蹑其后，至狼居胥山，再战，大败。庄公遂禅姑衍而封狼居胥，焚表以告。复蹑匈奴后，至高阙复大败之，勒石记功而还，天下震动。”
——《燕记•庄公二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