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惟将终夜长开眼(4)

裴照轻车熟路地过去，皇帝端坐案前，神色隐隐透着疲惫，只是随意揉着额头，并未看他们。二人请安毕，皇帝方放下手，淡淡“嗯”了一声，“为裴将军赐座。”
皇帝与裴照一向亲近，王内侍按惯例在御案旁设了小几，裴照也不推辞，谢恩坐下。
皇帝凌厉地扫了管生一眼，“管生？你倒是名声很好。”
管生向皇帝行了一个道家的礼，不卑不亢地说：“小道徒有虚名尔，陛下明德光耀，此惟垂千古之盛名。”
皇帝并不耐听他吹捧，只道：“你有什么本事？捉鬼还是相命？”
“小道擅炼丹调香，圆梦通灵，捉鬼亦可，相命亦行。”
“哼。”皇帝并不很相信，冷笑道：“那你看看朕的命相如何？”
“陛下龙章凤姿，天日之表，紫薇正照，命中大贵。”管生见皇帝面带不悦，顿了顿，还是说：“只是有长离之相。”
皇帝这才抬眼神色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管生不知皇帝何意，只好继续道：“陛下天命之子，命格至尊，或有命格……”
“够了！”皇帝未及管生说完，便出声打断道：“你说朕克妻是么？”
皇帝言语向淬了冰一样，又好像隐隐压抑着火气，裴照闻言顿觉不妙，忙用眼神暗示管生不要再说下去，管生却置若罔闻，声音又大了几分：“是！方外之人不会说话，还请陛下治罪！”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皇帝突然嗤笑两声，打破这可怕的寂静，“朕从来不信命。”
管生拱手道：“陛下已得大圆满，又何须信命呢？若非已得大圆满，又怎会心心念念小圆满呢？”
“朕从未圆满过，从未。”皇帝轻轻地说，言语间含着道不尽的心酸。
“无忧无怖，乃大圆满。”管生解释道，“人生时时皆可圆满，时时皆可不圆满。”
皇帝似乎不再提圆满，又道：“你说你会圆梦通灵？说来看看。”
管生打开青囊，献上一个精致的香盒，王内侍接过，呈给皇帝。皇帝揭开，拈起一小块闻了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又记不大确切，随口问道:“这是什么香？”
“西境有传说，有天神之水名忘川，忘川之水，在于忘情。”管生道:“此香名返香，是小道早年向西游历时以忘川为引所调。”
“忘川啊……”皇帝喃喃道，“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可是真的有忘川吗？”
管生以为皇帝不信：“忘川确有所在，只是人终其一生只能见过一次，此后再难寻找。此返香虽以忘川为引，却不能忘情，而在于忆情，点燃此香，夜半便能梦到想见的人，不了的情。”
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闻言黯然地说：“可那又怎样呢？”
“是，此香不亚后悔药，能在梦中弥补从前的缺憾。”管生回道，“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呢，梦醒之后的痛苦，注定是难以承受的。”
皇帝久久不发一言，管生又说：“小道当时集天时，只得了一瓮。当时献了大半与定西可汗，入京后又用了些，如今只剩下这些，全都献给陛下了。”
“定西可汗？”皇帝皱了皱眉头，“他要这些作什么？你去过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