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们的独白(上)(8)
无视着以上所述的种种,男孩继续走在阴森的荒野里;他的双脚早已感觉不到地面的坚硬。
不过,这还真是有些奇怪啊。他试着在记忆的破片之间翻翻找找在自己应该并不擅长于这种户外的长途跋涉,又为什么能一个人坚持这么长时间呢——距离自己最后一次听到他人说话,说不定已经有一周之久。自己的极限是不是就要到了?手肘上的那片擦伤已经逐渐染上了褐赭,可随着每一记心跳准时拜访的疼痛却依旧不曾饶人;那么,再走一段时间的话,更甚一筹的苦楚又会否来到?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趁着痛苦还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当下,停步静坐,岂不是——
他没有从这里继续想下去。
只是,既然残碎回忆的光盘已然开始倒带,那任它再回转得深远些又如何呢?
机械的朝圣路上,无端的思绪洒向名为过去的远方。灶台里的柴火又沾了水,浓稠的白烟占据了视野的全部;而在令人干咳不止的烟幕里,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又如梦中鬼影般若隐若现:那张成熟的男性侧脸显然最能勾起他的共鸣——没错,尽管在细微之处上还或多或少地有些差距,可这个略显缥缈的形象却毫无疑问地与那个反复叮嘱他的声音同出一人;这种确认某物的实感,自然也比任何虚妄的企盼更能平稳人心。“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停下来。”嗯。我一直都牢牢记着,一路向前,除非吃饭休息,否则绝不停下。
第二张脸的主人似乎是一位稍显柔弱的女性——至少曾经一定如此:那份浸透每一寸肌肤的翩翩优雅并不会轻易被现实的浮尘磨蚀殆尽。悠悠岁月没能噬去美好的灵魂,于是它便恼羞成怒,抄起时针与分针磨就的刀刃,对着灵魂主人的肉体肆意劈砍;如今,它的怒火终于平息,不过当年的绰约形影也已然化作此刻的衰老妇人。但是这又何妨呢?她很美;他依旧惹人怜爱;她一向在钢筋水泥的泞淖间如蝶般起舞。这就足够了。
是的。那些回忆的确显得平实而温暖。映入眼眶的面庞不全是笑脸,但也绝不会带着在恸哭或盛怒中近乎失却轮廓的表情;灶膛里涌出的浓烟固然灼人喉咙。可如果揭开那枚沉重的铸铁锅盖,一团温润的浓稠白雾便定会为站在那里的年幼孩童带去无上的放松与慰藉——不过几声略带愠怒的呵斥常常会紧随其后……但它们却依旧没法讲出男孩过去故事的全貌——不如说,这些零星的断片与剪影反倒让它们的全貌变得更为扑朔迷离:正像是桃花源的入口一般,方才还是桃林夹簇的水源,片刻之后却成了狭缝穿通的岩壁;仅容一人的小孔走过十步,倒忽地变成了豁然开朗的洞天……那么,诸多难以相容的奇景之间到底又是什么?问题诱人深思,但却无人能解——不对,等等——啊,到头来,事情还是没有离开那方陈旧的石灶……记忆的大树固然已在荒凉的雾***枯倾倒,但它却从未彻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