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们的独白（上）(5)

哎呀。浅薄如我，故而浅尝辄止亦如我。
木质材料的保存状况还算勉强完好；相较之下，盒子上的金属配件则多因锈蚀而尽显沧桑。用于接合木板的钉子已然惨不忍睹，它们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几乎全都变成了褐红的锈块，大概只有残存的钉身还在顽强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盒盖与盒身之间的铜制转轴比铁钉稍稍幸运些，但它的表面也早已布满了粗糙的蓝绿锈斑。记得什么人说过："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这话反过来，应该也能讲通吧？
盒身的正面装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板上开出十个狭长的小孔，每个小孔里又都嵌着一枚写满数字的齿轮，像是一个古旧的密码锁；灯试着用手拨了拨，那些齿轮竟还奇迹般地易于转动。他不无兴奋地咬了咬嘴唇，齿轮也继续在食指轻缓的拨动下发出细小的悦耳鸣音；当灯停下手来的时候，十枚齿轮上的数字便在小孔正中排成一列："9081101110"。他吸进一大口"屋外"的白色空气，再将之从肺内缓缓吐出，右手托住盒底，左手则紧紧抓住盒盖；然后，他轻咬牙关，左手猛地一转，木盒便应声而开。
灯正沉浸在凝视盒中內容的喜悦里不能自拔，却冷不防被一股忽如其来的惧意狠狠攫住了心脏：在他舔舐久未品尝的惊喜之时，流逝的时间正如饿虎一般向着家中的门禁飞扑。如果就这样因为在外逗留而让家长和老师们再次担心过度，他们还会不会再给予自己下一次外出的机会？“屋外”本就是人迹罕至之地。如果他们抓住这件事情不放，进而要求在大门处设下关卡，限制出入，永远夺去自己的那片夜空，那又该……
"快跑。"
心中还想着以上种种，灯的双腿却早已开始向着那片忽暗忽明的红光飞奔；看着远处“屋顶”上那盏巨灯在视野里摇摇晃晃，一种朦胧漫漶的既视感倏地在他心中溶散开来。
话说回来，在"屋内"过着日常生活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跑步的必要。上学放学的短路，单凭慢走也会很快到头；而在学校的体育课上，对剧烈运动罕有兴趣的他则会独自坐在运动场的一旁，静静地看着赛道上那些奔驰如风的身影——面对他显然不妥的行为，那位在"屋内"见证了自己的幼年、青年和大半中年的体育教师，倒也总是保持着一种奇异的缄默。
然而，此时此刻，耳畔在快速冲刺时鸣响的风声，气管与肺叶在反复呼吸下感到的灼热，固然嘈杂，固然疼痛；可它们背后所潜藏着的，却又是紫黑夜幕里一道湛蓝的新鲜。
如果早些遇到这种事情的话，或许自己现在也就不会这么讨厌运动了吧？
在门禁时限的两分半钟前，灯家中大门的门铃被精疲力竭的年轻人竭力按响。
#5那天夜里，灯很晚才进入梦乡——毕竟，他太开心了。
试想一下：如果漫不经心地买来彩票，却又忽然发现自己中了大奖的话，你会作何感想呢？更进一步，如果在人潮散去的赛马场里翻翻拣拣，却又恰恰因此看到一张安然躺在地上的头奖票根，你的心情又会如何呢？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幸得见此等良机；不过，即便只是对此稍稍想象些许，天真的孩童们又岂不会怦然心动？那么，如若这般不时造访自己梦境的“偶然”真的降临在自己面前，它们又何尝不会为幸运者们带去无尽的激动与狂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