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们的独白(上)(3)
第二天一早,父亲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将灯从意犹未尽的美梦中唤醒。二十分钟之后就像前一天下午一样,灯与母亲手牵手,一同去了学校——在如上情节的复制粘贴(コピー·エンド·ペィスト(笑))之中,屋子外面的世界在洁白与纯黑之间毫无新意地循环着。大约二十多天之后,父亲终于觉得每日一本的杂志和每晚一宴的佳肴实在不太合算,而母亲也开始认为自己最近在工作上花费的时间正在不尽合理地渐渐削减。——更何况,作为唯一目的的“教育”想必也早已达成了吧!于是,这一天下午,走出学校大门的灯没有再看到母亲略显娇小的身影;而父亲也在工作过后早早回家,正如以往一样,为每一位已经或将要回家的人都做好了易于加热的简单家常饭。
而就结果而言,那顿晚饭则是由两个人分别大快朵颐的。
在那之后,这个家庭里的三位成员也都陆陆续续地结束了一天的生活,躺在属于他们自己的温暖床铺里坠入梦乡;第二天一早,灯就又像半个月前一样,吃过早饭,整理衣装,一个人踏上了令人愉快的上学路——当然,多亏了当年城市建设者们的不懈努力,从他家中通往学校的路全都位于“屋内”,走在路上的行人既无迷雾障眼之虑,亦无烟熏口鼻之忧。走进教室之后,迎接他的是班主任老师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每天很早就来到教室的老师默默地示意他坐进座位开始早读,他便安静地坐在桌前,取出书本,同时也不忘对老师报以得体的回应;就此,全新的一日生活便又拉开了序幕。
老师感到愉悦,因为她的职业责任与来自学生的敬意达到了一致;正在朗读课文的灯同样感到开心,因为他所熟习的日常生活又回到了他身边。
#3 于是,灯又一次躺在了那片他熟稔已久的夜幕之下。
黑夜不会说话,只会报来者以一成不变的静寂;外人置身其间,两眼视物不清,听觉也似乎形同虚设。听上去似乎很可怕。可事实真的如此吗?那出著名的音乐剧里不就写着:“Night-time sharpens, heightens each sensation, darkness stirs and wakes imagination.”不是吗?当身外的喧嚣归于宁静之时,剩下的难道就只剩死般的虚无?怎么会?心脏的跳动是声音;肺叶的轻摇是声音;甚至血液的流动都有着难以察觉的轻响。只要平日里占据眼耳鼻舌的一切销声匿迹,那些在白日之中踪迹难寻的感触定然会在顷刻之间浮出水面。而且,在如雾的深夜之中,借着外物的空寂虚无而蠢蠢欲动,又岂是肉体感官的专利?黛紫夜幕下的浓雾恰似一面将人全身紧紧缠裹的魔镜,外界的一切都被隔在镜后,人对外界的感知也就被这样残酷地剥夺;
可是相对地,它也大刀阔斧地用人的一切塞满他的五感——在魔镜之中,人所看到的只能是自己的身形,听到的只会是自己发出的声响,所想之物又怎会不从“自身”二字延展开去?在名为黑夜的魔镜之中,人观察自己,感受自己,进而思考自己;犹如凤眼莲一般的思绪在静谧之中恣意疯长,又在层层密叠的光滑镜面之间毫无止境地反射增幅;如此,人的肉体愈发轻盈,而思想却愈发沉重;而那份沉重却决不可耻:它正是思想的千钧。(如此想来,剧院下水道里的那位畸脸天才能写出Don-Juan Triumphant那般淫靡华丽的篇章,不也得归一份功于他那架风琴边漫布的鬼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