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来的第三场雨(4)
那天晚上到家里的时候,他便在饭桌上听到父亲开始介绍这个新来的年轻人,说他是从南方的某个城市来到这里的,但也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理由。唯一清楚的是他一到来就接管了半截子入土的老村长的职位,然后便天天穿着一件白衬衫在四处的道路上转悠,见了人就打招呼。
挺好一个小伙子,父亲评论着。
祖父一直没说话,可在这个时候突然插上自己的观点:他认为这个新任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留不了多久,毕竟南方人不可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而且他不也照样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参加村里人的仪式?局外人罢了。
父亲嘟囔一句说可能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不过很快他就赞同一般地点点头,然后他们便举起酒杯将那带着一丝浑浊的液体一饮而尽。
当年晚上的小李骄傲地跑到父亲身边,给他看那张糖纸——他与新村长的初次交集的证据。父亲便用去过县城的经验辨认了一番,告诉他这个东西确实在那里也找不到,应该是从南方来的珍惜的东西。之后那个魁梧的身子拍了拍小男孩的头,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跑到房间里自己的床上。
恍恍惚惚。
如今已经是中年人的老李能证明祖父当年错了,但他也没有兴致跑到坟墓上去证明这一点。不过有一点能确定的是,他并不认为这样的节日也好仪式也罢对于雨水的到来能有多大的助力,就算慰藉村民因久日干旱而贫瘠的内心的作用也没有。就连那唯一令人感动并可以回味的瞬间也只是因为那些人而有意义,并不是在这背后的繁文缛节。
老李想定主意要回答了:“我觉得吧……还是别搞了。”这句话虽然断断续续,但带有一丝坚定。
“为什么?”颤颤巍巍的老人的声音有着一种不可阻止的力量。
“这玩意没有什么意义啊,雨不还是十多年才来一次?”
针尖对麦芒。
“这事和意义无关。”村长说,老李突然意识到某种角度上来说村长方言说得比他还地道,“这是传统。三十年前你的祖父就参加了这个,十七年前要不是因为送你去省城的这个特殊原因,你父亲想必也不会错过的。现在该你了。”
老李愣住了,他确实从来没有把父亲和这样的仪式联系到一起去过,纵使三十年前他也确实跟在祖父后面帮忙拾掇为其作准备。
“我知道你那天不在家里,看不到我们仪式的盛景,但如果那天你在的话现在就不会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它真的很美很美。”
看见村长陶醉一般地眯上眼,老李知道他也没有什么再为自己的观点争回一席之地的机会了。他叹口气:“要我做什么吗?”
老人站起身子,走进里屋,翻找出一件泛着黄的白衬衫出来,它好似就是老李七岁时看见的的那一款。光阴似箭却没有在这衣服上留下任何褶皱,相必是村长常常会把它拿出来熨烫一下。他将这衣服放在桌子上,摊平,默默念叨着:“十七年了。”
“唉,算了我理解你。”村长又开口说道,“我不要你参加我们的正式仪式、你可以只观看,但在这之前先帮我去筹备一下吧。帮我叫一声你对门的老徐,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