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来的第三场雨(6)
游行者们——不不,是龙——算了还是以游行者来称呼吧,他们的步伐缓慢但有力度,致使这队伍有着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此时那一个个众人皆知的面孔——它们本来各自承载着独一无二的家长里短——好似被糅合到了一起传达着相似的讯息。于是这些人们脱胎换骨了,谐音顺着这个融合体传到各家门口站着的人前,那些唯一的观众。
老李握住了身边妻子的手。
但是,当这队伍越走越近的时候,他惊觉这宏丽背后的不过是一个个没有神采的鳞片。当雨水褪去鲜花开始争奇斗艳之时,或是当电闪雷鸣不再存在之时,人们就发现龙的色泽鲜亮实际远远逊于四周的万物,这可能也就是它每次出现的时候必须要带些雨云的缘故。老李开始辨认出舞队里的面孔,看见这些个体不过是循规蹈矩的麻木;动作是祖上学过来的千篇一律,一切都是到位但僵硬的,双眼只盯向他们前面的那一人,因为这样才能很快调整自己出现的任何微小失误。老李认为,那些先辈们设计这些动作大约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承载周遭的世界——雨水的来临,永远只是一次意外的惊喜,而生活远远超于它。
——父亲说过,龙这种生物有一点很奇怪,它们好似被赋予了神圣的意味,身体的缘来却是一条通过扭曲而行动的蛇。
“色厉内荏,还是不得已而为之?”
“早就没有答案了,毕竟随着它逐渐被捧上高位之后,那层透过能力而体现的威严才是更重要的。”
遇到难以解答的问题的时候最好想点别的。老李将目光投向了队伍之首。那两条鲜艳的线衬着一个纯白之上套着朦胧的黄色的身影。
二龙戏珠,但这珠并不是唾手可得。
此时龙头的位置正在越过他向视线的另一端进发,老李大抵还能看到那个演出者的一部分侧脸。但他不用看就知道这个人是此时已然算作老年人的村长,毕竟放眼全队里只有他穿了这么一件远远谈不上鲜艳的衣服。
老人微微闭着眼,将四肢向四处展开。随着后方的旋律,他的头前后交替着晃动着。依旧带着岁月遗留下的颤颤巍巍的他竭力做着这些动作;即便身后的那两条线如何交相辉映并给观众们留下自己的声名远扬的威严。
村长好似是游离在这庄重的影响之外的,此时只有他在二者中游刃有余。
一道闪电劈过,雨下得更猛烈了。水珠打在老人的脸上,顺着脸颊流下来,把那一大把胡子都粘黏在一起。此时好像有两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来,混在雨水之中去了不知何处了。
“吾甚幸哉!”
诸多年后,早已携家带口搬到省城安家落户的老李依然不能忘却这一天下午时经过他面前的这个倔强的身影。
(五)黑色轿车
后面的许多个平平常常的不下雨的日子里,村长再也没有提过那日仪式上的任何事情。衬衫也被收回衣柜里,换上他平日穿的那件小褂。老李依然是他的秘书,日复一日、勤勤恳恳地履行应有的职责;但他不再像那天一样抱怨老人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