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来的第三场雨(3)

领头人在目的地前驻足，好似在想什么，不过他很快就抑制住内心深处若有若无的纷争，拍拍身子并轻叩三下村长的门。门开了，父亲递上一支烟并点上火，门内门外处于两个世界的交接处的二人在烟雾缭绕中聊着带着些许庄重的天，然后父亲把儿子叫进门内：“快谢谢村长叔叔。”
“谢谢叔叔。”
村长笑了，摆摆手让他们不用客气。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老李也记不清了，总之是与他无干的情况。他能记得的就是，父亲跨上那辆摩托车，载着二人走在通向县城的平日里黄沙弥漫的公路上，四周能看到的只有枯萎了的仙人掌和稀疏的干草，二者在昏黑的背景下一起压迫着他既好奇又惆怅的视线。之后他在站台上盯着父亲原路返回再自己踏上火车，坐在靠窗的位置，在等着发动的时候看见一旁的绿皮车载着大包小包的人向反方向驶去。
“一条线。哪里都是。”他不敢让自己的思绪变得一头乱麻。
等车站的顶棚逐渐远去的时候，老李在睡意中瞥到了窗外的彩虹。列车上雨水在窗上枯干留下的泥土的痕迹使它若隐若现，远远逊于七岁的那天傍晚雨过天晴时的那条。
顾名思义，返程不过是把刚刚的行程反过来，也没有可圈可点之处。不过在县城车站的站台上，他读到了省城第二日有雨的天气播报。这想必也是一件憾事。
老李站在十七年前的那扇门前，拍了拍沾满雨珠的风衣，然后敲敲门。
他决定把村长这里的事情做完后便去父亲的坟上看看；当年魁梧的壮年的身子越来越单薄，最后带着他讲过的所有事情走进了一块狭小的土地——不过令弥留之际的他感到欣慰的是，祖父也在这里。
“用一条线能画什么图形呢？”老李在等待的时候问自己。
“圆。”
（三）南方
“进来吧。”里面的声音喊着。
如果说十七年的岁月赋予老李的是渐渐适应了祖祖辈辈的生活状态的干练的话，给予村长的可能就只有他的长胡子了。回到家乡后日复一日的村长秘书的工作经验将老李眼中专属这个角色的神秘之处慢慢褪去，但同时也向他掩饰了身边这个大他一辈的男性的最大变化，直至这个能让人浮想联翩的雨天。很有可能从那个时刻起村长就不太刮他的胡子了，这些须毛不安分地越长越长，也随着主体步入寒冬而逐渐换上白色的外衣，纵使也有一些顽固派依然坚持沿用原先的灰黑色。老人站起，往门口走来。
“这次有什么安排？”老李问着。他在自己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专属于当年父亲的庄重，即使他并不抽烟。
对面回复道，这次也要按往年的规矩办上一次祝雨会。
对于老李来说，这所谓传统的仪式并不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在记忆最好的青春岁月中他因去省城并没有参与过这个活动的经验；所以乍一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确实用了几秒去思考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能记得的是，当时刚刚来到这个小村子的村长在家人都跑去忙活这个大仪式的时候一个人来到家家户户的小朋友身边，给他们的手上塞上一颗即便是最博学多识的孩子也没有见过的糖果。当年的那个年轻人脸上是挂着诚挚的，也没有现在这样有些邋里邋遢的胡子，看见孩子们拆开糖纸以感受那在口中爆开的浓郁奶香味时，脸上的笑意便荡漾开来。雨水逐渐停住阳光初次照耀的时候，当时的小李立马觉得这个场景和那个初见的大男孩的表情在暗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