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漫天絮（八十三）

林知凡：“没关系，你慢慢讲，我有时间。”安祺：“要照我姐的意思，她本来不会读医科的，”林知凡：“那读什么科？”“我姐一直喜欢文科，上高中的时候文理分班，我姐选的是文科班，可我妈不同意，逼着我姐改过来，让我姐读理科，考医科大学，而且必须学外科。”林知凡：“为什么？”安祺：“因为我爸。我爸是外科医生，而且是全军有名的外科医生，文革前曾经为一个将军做过一次重要的手术，那个手术听说很危险，很多当时有名的外科医生都不敢做，没想到让我爸做成功了。因为这个原因，我爸成分那么不好，家庭背景又复杂，”林知凡：“怎么复杂？”“我的大伯和姑姑都在美国。可就这样，文革的时候我爸也没怎么倒霉，不仅能继续拿手术刀，还能留在部队，听说部队的政审比地方上更严，”林知凡：“是这样。”“可我爸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就因为他技术好，而且很早就入了党，入党的时候跟哥哥姐姐都断绝了关系，所以文革的时候基本上是有惊无险，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就是结不了婚。那年头，没几个女孩子有那个胆儿，敢嫁给像我爸这样的人，一直到遇见我妈。”林知凡：“怎么遇见的？”“别人介绍的呗。我妈那时候才二十岁出头，一心想嫁给军人，不知怎么别人就给介绍了我爸，我爸比我妈大十多岁，我妈还就一眼相中了——我爸年轻的时候长的特帅——我姥姥反对，觉得他比我妈大太多了，可我妈愿意，谁也拦不住她，就嫁给我爸了。”林知凡：“你爸也愿意？”“我爸特孝顺，我奶奶为我爸结不了婚愁得什么似的，有人肯嫁给我爸，奶奶就催着我爸赶紧结婚了。再说，我妈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书读的少点，可也是高中毕业呀。那年头，高中毕业生就算知识分子了！”林知凡：“这倒是。”“而且我妈为我爸、为这个家也算是鞠躬尽瘁了，我爸什么家务都不会，里里外外都是我妈一个人忙活，后来我奶奶从南方到北京来，也主要是照顾我姐，家务活也都是我妈打理。
我妈还跟我奶奶学手艺。我爸爱吃鱼，我妈不爱吃鱼也愣跟我奶奶学作鱼；我爸爱喝我奶奶酿的米酒，我妈也跟我奶奶学着酿；我妈还学着做酱，腌酱菜，腌雪里蕻，学做南方菜，都是我爸爱吃的南方风味。我妈是地道的北京人，对南方的饮食没什么兴趣，可因为我爸爱吃，我妈就学着做，还学的挺地道。我爸去世之后，就只有我姐想吃的时候我妈才做。我姐的口味跟我爸一样，性格也一样，模样长得也像我奶奶。我妈常说，我姐是安家的人，我是李家的人——我妈姓李。”林知凡：“你很像你妈。”“人人都这么说，从没有说我姐像我妈的。”停止叙述，林知凡等了半天，安祺不再开口。林知凡：“怎么不说了？”安祺：“说完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我爸作外科医生逃过了各种运动，所以我妈坚持让我姐也做外科医生，不许学文，——她说文革中倒霉的都是那些摇笔杆子的，可医生不一样，人到什么时候都离不开医生，再怎么搞运动，人还是会生病，所以作医生最安全，运动来了也不怕。
”林知凡：“你姐就乖乖的弃文从医了？”安祺：“我不跟您说过了吗，我姐对我妈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不过结婚之后好像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尤其是祥祥出生之后，我姐对祥祥的教育有自己的意见，和我妈不太一致，我姐坚持按照自己的方式管教祥祥，不让我妈干涉。不过我姐对我妈还是很孝顺，从不跟我妈顶嘴，不同意我妈的时候也就只是不合作而已，要想看到我姐和我妈对着干，那是不可能的。”注目看林知凡，“林总，我觉得您对我姐的事好像格外感兴趣，是不是我的错觉？”林知凡：“不是。”安祺：“那您……”林知凡：“安祺，你帮我猜个谜。”安祺：“什么谜？”林知凡：“如果有人对你说，你是个让人放心的人，但是缺乏安全感，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安祺：“让人放心为什么还会缺乏安全感？”林知凡：“我问你呢！”安祺：“这话是谁对谁说的？”林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