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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夏倍上校(下)(8)

费罗伯爵的总管刚好发表为某个重要城市的初级法院院长;他第二天就复了但维尔一封信,叫人看了非常丧气:
费罗伯爵夫人嘱代声明:贵当事人对先生完全用了欺骗手段;自称为夏倍伯爵的人已明白承认假冒身分。此致……
德贝克。
但维尔嚷道:“呦!竟有这种混帐东西!他们居然会盗窃出生证。你热心罢,慷慨罢,慈悲罢,你可上当了!哪怕你是诉讼代理人也没用!这件事平空白地破费了我两千多法郎。”
又过了一些时候,但维尔有天到法院去找一个正在轻罪法庭出庭的律师说话。他偶然闯进第六庭,庭上刚好把一个叫做亚森特的无业游民判处二个月徒刑,刑满移送圣德尼乞丐收容所。照警察厅的惯例,这种判决等于终身监禁。
听到亚森特的名字,但维尔对坐在被告席上,夹在两名警察中间的犯人瞧了一眼,原来便是冒充夏倍伯爵的那个家伙。
老军人态度安详,一动不动,几乎是心不在焉的神气。虽则衣服破烂,面上也有饥寒之色,但仍保持着高傲庄严的气概。他的眼神有种坚忍卓绝的表情,绝对逃不过法官的眼睛;但一个人投入法网以后,就变了一个抽象的东西,一个法理的问题,好比他在统计学家心目中只成为一个数字。
他被带往书记室,预备等会儿和同案判决的游民一齐送往监狱。凭着代理人在法院里可以到处通行的特权,但维尔跟他到书记室,把他和别的几个奇形怪状的乞丐打量了一番。书记室的穿堂另有一番景象,可惜立法大员,慈善家,画家,作家,都没有研究过。
象一切诉讼实验室一样,这穿堂是一间又暗又臭的屋子,四壁摆着长凳,被那些川流不息的可怜虫坐得发黑了。他们都到这儿来跟社会上各式各种的受难者相会,从来没有一个人失约。倘若你是个诗人,一定会说,在这么许多灾难汇集的阴沟里,阳光是羞于露面的。那儿没有一个位置不坐过未来的或过去的罪犯,很多是受了第一次轻微的惩罚,便横了心变成积犯,终于上了断头台,或者是把自己打一枪送了性命。所有倒在巴黎街上的人,都在这些暗黄的壁上留着痕迹。凡是真正的慈善家,大可以在壁上把那么多自杀案的理由研究出来,不至于再象一般虚伪的作家只会慨叹而没能力加以阻止;因为自杀的原因明明写在这间穿堂里,而穿堂又是一个苗圃,制造验尸所与沙滩广场的惨剧的。
那时,一批精神抖擞而浑身都是苦难的疮疤的人,挤在那里一忽儿静默,一忽儿低声谈话,因为有三个警察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腰刀拖在地板上发出铿锵的声音。夏倍上校就坐在这些人堆里。
“你还认得我吗?”但维尔站在老军人面前问。
“认得的,先生,”夏倍站起身子回答。
但维尔轻轻的说道:“倘若你是个规矩人,怎么会欠了我的钱不还呢?”
老军人满面通红,好象一个姑娘被母亲揭破了私情。
他高声嚷道:“怎么!费罗太太没跟你算账吗?”
“算账?……她写信给我说你是个骗子。”
上校抬起眼睛,表示深恶痛绝与诅咒的意思,仿佛在祈求上帝惩罚她这桩新的卑鄙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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