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x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12
山下车马闻之不行,笛音亦微渺了几许,像是识得了都城所在,寻着阡陌,蓦地一宛而去,飞向城门。
城中正是炊烟渐起,那笛音便穿坊入巷,绕在垆边檐上。
茶幡下有人推窗,道是教坊来了个技艺了得的伶人。
听过这笛音的,都只顾低头奔走,耳语相告,令主回来了。
笛音吹入宫门,过一殿一殿朱窗,一巷一巷青墙,如一只飞去多年的白鸟,化风化雨而来。
皇上扶阑而立,远目之处,是昔年观星台所在,今已换了楼阁。雨声笛声皆是绵绵,他知这场雨要来,却不知要落多久。
暮时,有一医侍立在灵殿外,捧一木匣禀道,内侍院常侍大人说,长皇子殿下寒疾复发,命太医馆送一副药来。
木匣一揭,是一纸药方,和十几味药材,禁卫开了殿门,不曾多问。
偏殿里,长皇子正抚窗观雨。
医侍把木匣落在案上,行了一个长礼,禀道,护城军中内应来报,城西门卯时初刻换防,殿下明日卯时起行,当可乘隙入城。
医侍在长皇子的名笺上,是一个“轸”字。他听得笛音召唤,是应命而来。
长皇子没有回头,只说,不急。
他说,先放出消息,东宫用兵不力,八郡十二城已过半失守,边防一溃只在朝夕之间,周国之兵不日将涉边河,长驱北上,夏都危矣。
轸悄望了长皇子一眼,低头不语。
长皇子转身问,有何顾虑?
轸答,边城十五日一封战报,不是明日就是后天,将抵夏都。
长皇子笑了,那又如何?
轸为难道,只怕假的,终归真不了。
长皇子静了片刻,道,边城战火初燃时,东宫亲征,朝中尽是嘉许之言,可十年间兵戈不绝,他无力旁顾,今诸位皇子都已长大,少不得各自谋划,在朝中结交几位师友,这一朝之中,人还是当年的人,心早就不是一条心了。
长皇子说,东宫持将令,掌兵权,久无退敌之方,难免非议四起。先有兵败之音,战报再来,便难以取信,心怀不满之人,还要疑他报喜不报忧。人心一动,假的倒更真了。
轸隐约悟得其中深意,连忙称是。
此计是要陷东宫于一个莫须有的隐瞒边情之罪,令朝中生疑,以至各个离心。
轸去时,眸中藏了惊愕,不过寸许,却教润玉尽收眼底。
想是这等机关暗伏、谋算人心的伎俩,扶持多年的属下都见不惯了。
润玉忆起,他的小侯爷临别曾问过他一句话,他问,你和东宫有何分别。
记得那是雪夜,十六岁的少年藏不住心事,眉间的冷,眼里的惧,言语中的难过,都一一印刻于他心上。
夜又降下,山风吹雨,润玉倚窗轻叹一回。他到底不是,也不能成为傅红雪喜欢的样子。
念此心绪难抒,这一夜咳嗽不止。
润玉在灵殿中又守三昼夜,朝时焚香,暮时九叩,侍奉周全,恪尽本分。
是夜,最末一章庙颂抄毕了,他向窗上望了一望,缓缓搁笔,仍旧端坐着,静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