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人生不如戏（十五）

 猫儿对冬天没什么好感——冬天这个季节，白昼短得一眨眼就过去了，而且哪怕是大晴天，那高悬在天上的太阳也和偷懒一样不肯施舍给人间分毫的温度，徒留下些白惨惨的日光证明自己的存在。猫儿并不是很畏冷，但是一到冬天人就犯懒，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窝在火炉前面，一发呆就是一天。
而这一年的冬天，让猫儿格外讨厌。
日本在中国固步自封的这些年里悄然壮大了势力，入侵中国就像撕开少女的衣服一样简单，不过短短的几个月，中国的大半国土都被日军的铁蹄给践踏得七零八落，苏州也未能幸免。
猫儿永远会记得那些让他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日子——每天都会有炸弹从天而降，转瞬之间就将一座又一座房屋夷为平地。那些房子可能是一个男人努力了大半辈子才挣得的财产，可能是一对刚刚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的新家，可能是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家们最后的归宿，可是在武力面前，白砖黑瓦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连带着被庇护在屋檐下的灵魂，都是那么脆弱。
苏州这时候已经不再安全，身为殷家独子的殷锐也忙得焦头烂额，先是将父母送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再开始着手安置家业，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才打算带着猫儿离开苏州。
在乱世中，随处可见流亡的人，他们也想离开这里，但是苦于没有门路，所幸共产党派了一些同志去护送难民离开苏州，才让他们看到了一丝生机。
殷锐和猫儿在现场维护着秩序，不时搀扶一把爬不上车厢的老幼妇孺，等车门关牢了才长舒一口气，终于得空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冲驶远的汽车挥手告别，也准备转身离开。
他们没走多远，就察觉到头上有东西掠过去，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炸弹已经精准无误地降落到了满载着难民的车上。一声巨响过后，所剩下的只有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汽车，和被炸落一地的断肢。
血色在遍布着灰尘的大地上蔓延开来，慢慢渗进泥土里，留下一片脏污的痕迹。
猫儿呆了。他还记得车上有一位很慈祥的老太太，在上车之前还坚持着塞了一个苹果给他，微笑着对他说，如果我的孙子还活着的话，大概和你一般大吧。那个微笑尚留余温，可是为什么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呢？
猫儿失魂落魄地握紧了殷锐的手，很没有安全感地偎在他身边，惶急地抬头，眼睛里逐渐浮现出水光来：“殷锐，答应我，不要死，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他其实没这么爱哭的，但是遇见殷锐之后，他好像经常流泪，为自己，为别人，为殷锐。
猫儿说过，自己不会轻易给别人承诺，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承诺，但是殷锐不同，只要是他说过的话，猫儿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他现在心里太乱了，所以他要一个承诺，一个让他不再惶恐的承诺。
殷锐皱紧了眉头，在一片废墟之中将猫儿紧紧地搂抱在怀里，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好，我答应你，我会活下去。”他轻抚着猫儿的长发，语气坚定，“我们要一起活下去，直到这一切都结束。”
他很孩子气地勾住了猫儿的小拇指，晃了两下，“我们拉过钩了，要是说谎的话，鼻子就会变长，和匹诺曹一样。”他试图让气氛缓和一点，但是看起来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