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人生不如戏（十七·最终章）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久。日本首相签署投降书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喜极而泣，唯有殷锐怅然若失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反复摩挲手中已经有些褪色的红色锦囊，喃喃自语道：“听到了吗，猫儿，我们赢啦。”
他吻着那个锦囊，渐渐地抑制不住从胸腔深处传来的哽咽，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到锦囊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印记。
锦囊里装的是猫儿最后一晚剪下的头发，以及后来殷锐自己的头发。古代人结婚时都会交给新人这样一个锦囊，恭祝他们结发为夫妻，白首永不离。
他和猫儿最后没能结发为夫妻，也没能白首永不离，至少圆了他这样一个念想吧。
最后他们也没能找回猫儿的尸首，因为死在日本人手上的军人和百姓已经堆成了一座尸山，根本无从找起。
那时候殷锐茫然地对着那一片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人墙，伸着手却不知道该碰什么。他想，他的猫儿那么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现在一定很难受吧，可惜自己没用，还是没能救下猫儿。
猫儿走后，殷锐请示上级，从后勤部转到了前线。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战死沙场，但是老天爷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越是求什么，就越是求不得什么。那些不想死的人死去了，想死的人却活了下来。等他回家时，殷父先是迎头给了他一耳光，随后便流了满脸的泪，不住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再翻开匹诺曹的时候，殷锐突然恼怒起来，把书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书里说的都是假的，就算说谎了，鼻子也不会变长。如果，殷锐想，如果书里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当时就能察觉到猫儿在说谎，现在一定还能和猫儿长相厮守。
何苦要落得现在这番孤家寡人的凄凉下场啊。
殷父殷母知道猫儿的事情之后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终于在猫儿离开之后认可了他的身份。但是他们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孤独终生，还是尝试着劝说他去接触别的人，说猫儿一定也不愿意看着殷锐始终踽踽独行。
但是殷锐没有妥协，他跪下来，端端正正地对着父亲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无需言语，他的心意已决，此生此世，他只要猫儿一人，若是猫儿不在了，他的心也不可能再对其他人敞开了。
战争结束的那一年，殷锐三十五岁。他没有娶妻，也不愿回家住，就自己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自己做饭，自己打扫。
后来他家附近出现了一只小黑猫，机灵得很，一有人出现就钻进草丛里躲起来，没人了再出来溜达。殷锐看它可爱，每天都会多做一点饭，出门时就用干净的小碗盛着，放在屋檐下。小猫一开始从不在殷锐在时露面，往往是吃完了饭就甩脸走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慢慢放下了戒心，偶尔也会在殷锐面前晃荡两下，冲他喵喵叫两声，权当感谢。
再后来，小猫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殷锐的屋子里，成日甩着尾巴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宣布主权。跟殷锐熟悉之后，他便不像刚认识时那样一有人接近就炸毛，反而变得相当黏人。
和猫儿意外地像呢。
殷锐没有给小黑猫起名字，只是叫他“猫儿”。小猫儿自然是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只有殷锐知道，他每叫一次猫儿，心上的旧伤就会被再次划开一次，一动就又流出汩汩的鲜血。